法医周小飞把每一块人体组织用摄子夹出来分装,编好号,等回到局里去法医室检验。

  司马致远与吴球球挨个询问围观群众,走访沿路的店面。

  华叔和南姐一前一后蹲在坑底。华叔拿着放大镜仔细扫描烧成空架子、正冒着浓烟的车,南姐提取坑底混着血肉组织的土壤。

  “这里有雷*管熔化的痕迹。”华叔在车门上有发现,立刻拿起手边的相机各角度拍了下来。

  墨元白凑近一看,痕迹只有头发丝细,一公分长,粘在车门底部,比车身的焦黑色略深。

  “这里也有一处。”华叔指了指烧成空架子的方向盘铁杆。

  何玉肖没在小区后门找到监控摄像头,去城中村附近几个店面转了转,一无所获。

  “华叔,你留一下,等清障车把残留车体拖回侦缉队。司马,联系当地分局,让他们派人将警戒线保留一周。其余人,收队。”墨元白瞧了一眼渐暗的天色,沉声命令。

  到了侦缉队,几人还没坐下分析案情,范嫂和范秀秀得到噩耗跌跌撞撞地跑来了。

  她们扒着法医室的门,哭得肚肠寸断。王局陪着他们掉眼泪,墨元白带领组员在旁边默默地站成一排。千言万语都安慰不了痛失家庭顶梁柱的伤悲。

  墨元白口袋里的烟盒震了又震,他伸手按住。

  午夜十二点。

  市中心寸土寸金地段,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中央,有一片被文物保护管理处圈起来的明清古代建筑。

  一栋雕梁画栋的三层小楼前张起来一面巨大的鼓。

  一人多高的四脚架子上,血红的鼓身东西向放置,两面蒙着天授年间的老水牛皮,鼓下放着两枚红布裹头的大鼓槌。

  鼓后一扇红漆大门紧闭着,正上方悬着金字牌匾:无情殿。

  墨元白蹙眉坐在无情殿上首,一身熨烫得体的深黑色西服,只在膝盖弯曲处打了个褶,白日里一身血污早已不见,冰冷的脸上光洁如初。

  他撑着扶手,把一个黑色烟盒夹在五指之间,翻过来、翻过去,虎口处的小红点若隐若现,双目沉静,若有所思。

  他的下首放着两排椅子,面对面,两边俱是四把,中间隔出一块大厅,此时坐着司马致远和白天没出现的周大飞两人。

  司马致远盯着墨元白手里的烟盒,周大飞盯着脚前的地砖。

  三人皆是沉默不语。

  范嫂最后被120送往了医院,他们几人同样悲痛欲绝。

  华叔和南姐在侦缉队下了班,去替下两位叫来帮忙的同事,继续盯稍。周小飞到现在还泡在法医室里,吴球球陪着他。何玉肖排查附近道路监控,希望能发现一点蛛丝蚂迹。

  时候差不多了,墨元白从虚空中收回视线,抬腕看了看表,将手中的烟盒停在掌心,用拇指推开盒盖。

  一阵阴风过后,一道黑影渐渐显形。

  在锁魂盒里养足了十个小时,范金山一落地就朝墨元白做了个揖:“大人,请恕罪!属下给您添麻烦了。”

  墨元白摆摆手,让范金山坐回自己的位置。事以至此,一切责难都是多余。

  “大飞,你弟弟怎么样?一定……很伤心吧?”范金山穿着白天的深灰T恤,坐到周大飞身边的空位上,侧头轻声问道。

  “可不嘛?你将他提到队里当法医,他一直很敬重你,拿你当恩师。”周大飞的浓眉大眼横过来,瞅了瞅范金山。

  “是我大意了!大人发现车门异常已经提醒我了,我还去开车门。”范金山懊恼地握了握拳。

  “金山,上回欠我的一盘棋你可不能赖了?”司马致远听出了周大飞语气里的埋怨,隔着周大飞,忍不住插话。

  “嗯,不会赖。”范金山感激地朝司马致远看了一眼。

  “金山,你是马上转世,还是再等等?”三人的嘀咕落入墨元白耳里,他垂首问道。

  “我……想同大飞一样,以魂体逗留人间。我想看着闺女大学毕业、结婚成家,看着老伴能够安渡余生!”范金山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周大飞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了句“何必”。何必和他一样傻。

  “即使看着她们悲痛欲绝?”

  想起了哭昏的妻子,伤心欲绝的女儿,范金山双手握拳,牙关紧咬,坚定地点了点头。

  “司马。”墨元白伸手拧了拧眉心,静默了几秒,才出声,“带金山去冥殿走程序。”

  “是!”司马致远和范金山对视一眼,齐齐弯腰做了个揖,直起身来,掐指捻了个法门,消失在了原地。

  “大人。”何玉肖突然出现在坐椅上,眉眼间俱是疲惫,他揉了揉额头,“附近道路没出现可疑车辆。”

  “查查金园小区监控。”墨元白挑眉看了他一眼,手指轮流敲击着扶手。

  “你怀疑和贩卖器官那帮畜生有关?”

  “嗯。不会那么巧。”

  “好。我马上回队里。”何玉肖正准备捻法门,又停了一下,“大人,队里……不如……再招一个人?说不定能招到人魂同体,将来咱们无情殿的八大金刚之座可以坐满。”

  冥判大人如画的眉眼一晚上都没有舒展开来,何玉肖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

  “谈何容易?”墨元白坐直身体,朝殿外张望了一眼。

  天快亮了,无情鼓都没有被敲响,他抬手掐了个诀,无情鼓便收回到了殿内。

  “要不,试一试?明天就是七月半了,说不定能碰上一个?”何玉肖双眼不错地盯着墨元白眉间的一抹愁绪,玩世不恭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下值吧。”墨元白没有回应,只是站了起来,身影渐渐消失在原地。

  天亮了,日头渐毒了起来,城市又车水马龙,一如继往的上班早高峰充满了生活气息。

  侦缉队会议室,墨元白最后一个走进来,他换了一身侦缉制服,笔挺的制服裤将他的腿拉得又长又直。

  他的身影一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何玉肖就察觉了,视线在墨元白身上停留了几秒,轻掩眼皮盖住眼里的情绪。其他人抬头,见到墨元白一身正装,面上同样不解。

  “一会儿王局要来。局里通知我穿正装。”墨元白环视了一圈,挑了个里侧的位置坐了下来。

  众人对视一眼,眼里均露出欣喜。

  “我去准备茶水。”吴球球极有眼力地站起来,脚步轻快地朝门外走去。等他拎着热水瓶、抱着茶叶罐从茶水间过来时,差点与会议室门口的王局撞了个正着。

  “王局,您……早!”吴球球将水壶换了个手,避免冲撞王局,人躬身让到门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够里面的人听见。

  王局赞赏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抬腿迈进了会议室,径直朝会议桌主座走了过去。吴球球连忙跟上,泡了茶水双手端了上去。

  “王局!”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齐齐站起来朝领导致意。

  王局的双手在空中压了压,干咳一声,端起滚烫的茶水,吹了吹茶面,嘴唇轻碰了碰,眼睛却抬着,将会议室里的几人表情尽收眼底。

  “今天来,一是宣布局里的决定,由墨元白代任队长。火线提干,全力破案,具体公示程序可以后补。”王局开门见山,说到这里直接停下,视线落到墨元白脸上。

  顶着局长的期待目光,墨元白笔直站起来,“啪”地行了个军礼,接下了这个差事。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全部落到了何玉肖不经意间的抬眸中,钱夜南借着将头发拢到耳后,也多看了一眼。

  “二来,我要给你们一点压力,范队牺牲,你们心中比我更悲痛,但这个案子引起了民众极大恐慌。昨晚上,上峰将我紧急召过去,耳提面命了一番。马上就是华国的重要节日,你们务必在月底前破案,让人民群众安心,让牺牲的范队安息。”王局看着视线中站得笔挺的新队长,面容严峻起来。

  “有没有信心?”王局看向众人。

  “有!”众人振臂高呼。

  王局一番长篇大论之后,抓起身边的茶杯猛喝了两口,抬眼见到众人都盯着他,朝墨元白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王局,今年局里进人的指标,能不能分给我们队一个?”墨元白想起了何玉肖的建议。

  王局思考了几秒,轻叹一声:“好。我让人事做工作。”一队少了一个人,还是个队长,补个新人不为过。

  临走时,王局重重在墨元白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叮嘱,“好好干,墨队。你们忙,留步。”

  王局快步出了会议室,吴球球连忙跟上去相送,一直把他送到楼梯口,再回转身进会议室,带头鼓起了掌:“下面请墨队发言。大家欢迎!”

  “叮铃铃——”鼓掌声中,会议室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新队长墨元白站起来,接起了电话,众人都噤声紧盯着他。

  “知道,我们马上到!”墨元白挂了电话,面色沉重地朝众人说,“金园小区的垃圾筒里发现一具尸体。”

  “金园小区?我们24小时盯着他们,还敢做案?这帮畜生!”华叔一拳击到会议桌上,猛得站了起来,众人心头均是一跳。

  墨元白一截一截捏着五指,骨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出发!”突然,他双目一沉,一声令下,全体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