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辛没什么能送给孩子的, 想了想，直接从生活栏的格子里取出一床新被子。
怕这么直接送过去乐安王伐不肯收，收下了也不敢拆……他又把被子划开, 变成一块大大的布料, 然后将中间的棉花团一团, 整个扎起来, 就提着给乐安和王伐送过去。
刚入春时还冷，这点棉和布料，乐安是想拿来给孩子做小棉衣或是小被子都合适。
王伐家大门开着，房门关得严实, 应该是怕有风漏进去, 让孩子着凉。裴南辛过去敲了敲，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
“裴老大，你也来了！”
裴南辛点点头，跨进屋内, 才发现将近一半人都在这屋里, 团团围着床上的婴孩看。
刚生下来的孩子没多大，被塞进一层又一层的薄被里，更加显小。
裴南辛把提着的大包裹给王伐：“里面是一点棉, 你和乐安看着处理吧。”
“棉？”王伐犹豫着接过来, 将包裹打开。
包裹用的布料极其柔软，将包裹展开, 里面的一团白棉嘭地撑起来。
“啊！我知道棉！收南瓜那几天木板上抄的是做棉衣棉鞋的法子！”妄间蹦着嚷嚷，喊完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小妹妹, 忙又捂住自己的嘴巴, 见妹妹没哭, 他又放轻了声音问, “裴老大，是用来做衣服和鞋子的对不对？”
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棉花和包裹着棉花的布料上，就算是还没出事前，他们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料子。棉衣棉被之类过冬用的物品，一直是由巫祭那边发放成品，他们还未见过棉的样子。
裴南辛的目光从孩子的脸上收回，看到大家好奇的样子，心中不由叹气。就算公开技能书，没有见过原材料，大家都还是抓瞎。
“妄间说的对。”他把包裹拿回来，用布料将棉花整个覆盖住，拍拍平整，道：“除了做衣服鞋子，布料这么裹起棉摊开就是被子。你们的冬衣里加了棉花，才会比较暖和。这布料和棉花都是干净的，我还没用过，你们是想给孩子做衣服还是鞋子被子都可以。”
说完，他又把东西塞回给王伐。
如果不是怕被别人察觉出不对，他倒是可以给每人发几床被子，是用来盖还是拆开做衣服都随便他们，然而实际情况不允许。
“这个……太贵重了。”王伐道。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下次程昱锴和关梦会给我们送灯树的果实过来，我们就又有棉了，到时候再给大家分一分，现在先给孩子用。”裴南辛解释完，问被夸奖之后满脸笑容的妄间，“尹老这几天怎么样？”
妄间笑意收起，愁着脸道：“不发热了，但是还起不来，没有力气，我出来的时候爷爷还睡着，加也哥哥看着他。他睡之前还担心妹妹，想过来看看的……”
王伐按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回去跟尹老说不用担心，孩子和乐安好着呢，你们想要什么东西，就过来跟我说。”
尹老纵使医术再高明，上了年纪身体总归还是不太好。天气最冷的时候，裴南辛看医术基础也讲得差不多了，就让尹老停了课程，省得让老人隆冬的夜晚还要在学堂里讲课。
尹老回去后，就一心教授加也和妄间，再就是编录自己的医典。好不容易熬过寒冬，凉意还没有退却，乐安就要生了。
几天前尹老过来给乐安接生，许是路上受了凉，回去第二天就病倒了。乐安和孩子在屋里养了几天，今天大家终于可以过来探望，而尹老却还没好。
裴南辛道：“要是还需要什么草药，这里没找着，我可以去海边的树林找找。”
妄间点点头。
裴南辛看一圈，没发现程杭西和加扰，知道他在这里会让大家拘谨，便没有多留，“行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从王伐房子出来，裴南辛先去程杭西的几亩田看了看，都没人。稻和麦还有马铃薯长得挺精神，绿油油的。
树苗圃里和向日葵丛里也没找着人，转回木屋和竹屋附近，发现比人高一点的木棉少了一棵，裴南辛想了想，往屋后的树林走。
木棉已经足够大，可以移栽到别的地方。木棉开花是漂亮，结棉后飘絮也没有那么厉害，但居住的地方留一棵就已经足够，再多一点，夏天他们就得戴口罩过了。
他昨天刚跟程杭西说完可以把木棉种在竹林后面，今天就少了一棵木棉和一个程杭西，想也知道人去了哪里。
竹林里的笋尖一个个冒出头，这两天要是没人带回去吃，又要长成一片小竹子。
裴南辛无数次怀疑，要不是寸子他们太能吃，这些竹子会狂到侵占一大片地盘，抢夺其他植物的土地，成为这个大陆上第一个植物入侵品种。
穿过竹林，抓到一只几乎把脸贴到木棉花上的小队长。
“小西。”
程杭西闻声抬头，脸颊擦着花瓣而过：“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裴南辛捏捏他的脸，笑道：“有声音又怎么样，不吃花了吗？”
“我没吃花！”程杭西认真解释，“我只是想看看棉从哪里长出来。”
“花谢了才会长，现在看不到。”裴南辛点了点木棉树上的唯一一朵花，“我记得这花也可以做汤，等长得多了我们再试试。”
程杭西：“……我真的没有想吃花。”
“这样，那还是不做了。”以后的事情还没影，裴南辛却说得非常自然。
程杭西脚尖踢踢他的脚尖：“那……那还是要做的吧。”
裴南辛笑起来，揉了一把他的脸：“挺好，长了点肉。”
娃娃脸又养回来了，就是看着太显年纪小，明明比于嘉寸子还要大上一些，看起来却和于话差不多大。
程杭西脸被捏着，声音模糊地问：“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裴南辛松开被捏得泛红的小软肉，道：“找你和加扰。”
入春了，该准备建城墙了。
他是无所谓再拖久一点，但大家似乎都比较着急，时不时就有人硬着头皮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动工。
程杭西摸摸脸，把旁边的水桶提起来，在木棉边浇了一圈水。
“加扰在砖窑那边。”他直起身，笑了笑，“走吧。”
夏天烧砖是个苦差事，到了冬天，大家恨不得天天望砖窑跑。
天气冷，即使他们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但还是冷得打颤，成天藏在被窝里不出门也不像话。工时没还完，记录也不会写，还要照料田里，不努力一点他们良心痛。
而一开工就烧得热烘烘的砖窑是他们冬天最爱去的地方。这就导致了——他们的城砖，烧多了。
裴南辛看着垒得又高又厚的一排排城砖，道：“没事，多了就多了，会有用处的。”
加扰得了信，就高兴地去找人把板车开过来，先将城砖拉过去，拉两天城砖，提前准备好梼浆，就可以开工了。
对了，还有城墙。做城墙不得不用木材，幸好大家养成了有空就播树种的习惯，树苗苗长了不少，够补上空缺的。
一开始建城墙，大家就不经常往王伐那边跑了，提着工具兴高采烈地去砌砖。
城墙砌起来一大半，王伐终于被乐安赶去做城门。
城门需要的厚木板加扰他们已经准备好，就等他嵌上铁块，把木板紧紧拼接在一起，让城门变得更加坚固，顺便加重城门的重量。
确切地说，他做的还不是城门，而是个城门壳子。加扰他们会将城门壳子运出去，再带上磨好的石头粉，等往壳子里一层一层浇筑完石灰浆，就把厚重的城门嵌上去。
做这壳子没什么难度，他很快就能做好，有困难的是，他得按裴南辛的图纸做个城门开关。
裴南辛说按他们的做法城门会很重，用几个动滑轮分掉一部分重量，好让他们四五个普通人就能一起把城门拉开，而不用每次开城门都要上十几个人。
王伐听裴南辛讲理论，听完脑袋依然发蒙，但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城门开关是得做。
等城墙上的走道和哨岗都砌好，城门里的石灰变干变硬，可以将整个城门嵌上去的时候，王伐的机关也做好了。
春天过了一半，外面变得暖和了些。
裴南辛把刚做好的板车车棚架在车身上，寸子去搬了几个椅子放上去，检查锅炉里面的煤和水箱里面的水，都是满的。
“裴老大，没问题了！”
裴南辛点头：“你去叫他们出来吧。”
“诶，好！”
寸子跑去叫人，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
裴南辛笑了笑，给小红套上板车，将城门开关放上去，搬完最后一个部件，程杭西就先坐在小红背上。
“队长不坐板车过去？”裴南辛坐到他身后，拉起缰绳，双手拦在他的腰侧。
程杭西往后靠了靠：“不。”
他又忍不住用后脑勺在裴南辛肩上敲一下，明知故问真的是……
脚步声传来，他立刻直起身子。往后一看，寸子扶着尹老出来了，王伐半抱着乐安走来，乐安怀里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被卷。
妄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手里拿着块叠起来的厚布：“尹爷爷你累不累，累的话让寸子哥哥背你吧。乐安姐姐，芽儿妹妹冷吗，我可以把我的衣服给她……王伐叔叔，你别看妹妹了，要看路，你一摔把乐安姐姐和妹妹绊倒了怎么办？”
王伐：“……闭嘴。”
妄间委委屈屈：“哦。”
裴南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
“妄间和寸子玩得很好？”他问。
程杭西道：“嗯，他们俩经常凑在一起研究怎么吃东西。”
“怪不得。”
小屁孩变得那么话多，得有寸子一半功劳。
程杭西：“？”
先让尹老上去坐好，接着是乐安和孩子，王伐先把妄间抱到车上，才一步跨上去。
烟囱已经冒起了烟，寸子坐上驾驶座：“都坐好了，我们走了！”
车上的几人都有点激动和紧张，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坐这车。
板车先慢悠悠地动起来，而后速度慢慢加快。有风吹进车棚里，好在前方竖起一块挡板，风只吹到大人们的脸和肩膀，呼呼睡着的孩子一点都没被吹到。
寸子喊：“尹老，冷吗？冷就披上毯子！”
尹老笑呵呵地道：“不冷，不冷。”
路上还算平坦，板车不颠簸，车上的人也没有觉得难受。
小红放慢了速度跟在板车后面，一同朝即将完工的城墙前进。
其余人已经在城墙边等着了，看到他们来了，都围上来，一部分去给尹老、乐安和孩子挡风，一部分去帮裴南辛把城门开关装置搬下来。
装置并不算多，一些滑轮，一根粗铁杆，以及一些固定的零件和粗铁索，裴南辛指挥，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将装置和城门连接起来。
裴南辛将铁杆掰向另一边，随着他的动作，铁索慢慢动起来，带动了被铁索连接的滑轮，几个动滑轮移动，定滑轮在固定的地方滚动，把绳索的动作传递出去。
城门缓缓打开。
裴南辛又把铁杆掰回去，城门又关上。
成功了。
不少人蓦地红了眼。
裴南辛没有注意到他们抹泪的动作，还差一样东西。
他拿起板车上最后一根手臂长脖子宽的铁板，卡进门闩，又拿了一把锁锁上。
“好了。”不过还差最后一步，他转过身，平静道，“还差你们的砖头。”
除了妄间尹老和抱着孩子的乐安，以及裴南辛和程杭西，所有人都去了放梼浆的地方，梼浆边排排放着一块块砖头。
他们一个个排着队，不用找就能准确找到自己的砖头，给砖头的三面仔仔细细均匀地抹上梼浆，踏上城门边放着的一个巨大石头，他们抬起手，刚好能够到还差一层砖的空余。
将砖头嵌进去，又用工具锤紧，让砖嵌得更加牢实。
每多一块砖，城墙上就多一个名字。或写得歪歪扭扭，或写得漂亮齐整，都是他们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上，又亲自用刀，一点一点刻下来的。
程杭西把砖嵌进去，补全最后一个空位，他认认真真地用小锤子捶打砖头，混了石灰的梼浆依然粘稠得紧，将刻着他名字的砖与周围的牢牢固定在一起。
他往后退一步，抬头看了看上面的三十几个名字。
还差点什么。
他从石头上走下来，径直走到裴南辛面前，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短刀，放在掌心，递出去。
“还差你。”
裴南辛笑笑：“我就不用了，什么都做。”
程杭西认真道：“要的。”
“是啊裴老大，你跟我们运了石头和城砖。”
“还画了哨岗的分布！”
“还有城门机关呢。”
“这要不算做了事，我这哪还有脸留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连帮忙递砖这种小事都要说出来。
裴南辛听着颇有种公开处刑的感觉。
程杭西拉起他的手，将短刀放进他的掌心，又直直望着他，一字一顿道：“要的。”
其余人都望着他，一双双眼睛闪得跟灯泡似的。
裴南辛无声叹气。
他手掌收起，将刀柄握在掌心，走到城墙边。
抬起头，上面的名字各有各的风格，这么嵌在一起，看上去有点凌乱，却让人感觉这些就该是一体。
他踏上石块，抬手在程杭西名字旁的城砖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两个名字并排，整整齐齐。
刀尖抬起，先在所有人的上面砖头刻下一个“由”，又移到所有人名字的下方。
建于——
刻了两个字，他的顿住了，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纪年。
系统面板及时跳出来，带着信息的气泡显现。
——按游戏设定，现在是坠元十年。
裴南辛眨眨眼，不太科学地问：“是不是不太吉利？换一个吧。”
粮食够吃不怕丧尸，还坠什么坠。
——完全可以。
裴南辛重新落刀，将上面的字补齐。
建于新元元年。
他回身：“好了吧。”
大家顿时欢呼。他们高兴极了，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只能喊得一声比一声高。
“我们的城墙！”
“比任何一个城的还坚固，比他们的更宽！”
“他们用的是泥土筑，怎么比得过我们的！”
裴南辛穿过一声声呼喊，走回程杭西身边，两人贴在一起，垂下的手交握。
王伐也已经回到乐安身边，将她和孩子都拢在怀里。
欢呼声里，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泣音。像是一个开关，其他人也都流下泪来。
然而他们却是高兴的，一边笑又一边哭，抱在一起，将鼻涕眼泪抹在别人身上。
“我们有家了。“
系统分析不出来他们的逻辑，并且非常不解。
——他们不是一直有家吗？还是他们自己建的。
“是有了归属感吧。”裴南辛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的家还没建。下次一定。
程杭西：等我还完工时！
裴南辛：小猪养胖了还是很轴。
*
提前半小时……也勉强算提前了叭（顶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