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杭西迎上程昱锴的目光, 缓缓摇头。
裴南辛笑了一下，手指微动，比平时大了好几倍的气泡框在他面前关闭。他悠悠往回走几步, 靠在小红身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半空的竹筒, 闲闲地看程昱锴表演。
“程杭西, 你对我有怨言我能理解。”程昱锴走到程杭西身前，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问，“但你真的不管黎明城了吗？黎明城剩下的半变异者和异能者，你都不放在心上了吗？ ”
程杭西看着他的眼睛, 缓声道：“哥哥, 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
“要是黎明城真的无力招架进犯，你也没有可用的人手，我不会坐视不理。但你现在还亲自出现在这里, 那证明斩城对你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而黎明城的半变异者和异能者……之前你都没有对他们下死手, 现在粮食问题已经有转圜，你也不会平白让他们去死。
“哥哥，你也知道黎明城已经不需要我, 为什么还要一直叫我回去？”
程昱锴脸都黑了：“这里有多危险你不知道？”他一顿, 又咬牙切齿地说，“什么大巫祭的引路人, 那不知道什么身份的男人说什么你都信？先不说他那一身诡异的力量，你见过哪个正常人能在丧尸群自如穿梭？”
程杭西皱起眉, 露出一点茫然。
“我以前从没有听说过南边有什么大巫祭的引路人。”程昱锴又一字一顿道, “从异象出现开始, 大家都只知道南边有丧尸群和丧尸王。”
裴南辛点在竹筒上的手指一滞, 脸上的散漫消失，背挺直，和程昱锴一样直直地看向程杭西。
而后对上了程杭西懵懵然的目光。
他对程杭西笑了一下，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可靠。
程杭西把头转回来：“力量，引路人……傅涯也说的？”
程昱锴没有说话，这便是默认了。
“这是个误会。”程杭西莫名想笑，虽然现在有些不合时宜。
他嘴边旋出一点笑意，又很快收了回去，而后用低得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说：“引路人……不是裴南辛自己说的。”
程昱锴对这种时候的程杭西很熟悉，这种偷偷高兴的表情他见过无数次。
他心里蓦地生起了不好的预感：“是你说的？”
程杭西点了点头。
程昱锴僵着一张脸：“为什么？”
“我来南边的时候见过大巫祭，裴南辛也不知道。”程杭西说得真诚。
这话不假，虽然当时看到的大巫祭已经变成了穿着破旧巫祭服的丧尸。
“傅涯也口中的……”他抿了抿唇，又道，“关于裴南辛的事情，都是我说的。傅涯也知道的信息，最开始，就是从我这里出来的，我比任何都都清楚真相。而南边也没有丧尸王，我们那些对南边莫名其妙的认知，都是错误的。”
程昱锴深吸了一口气，狠狠闭上眼，又睁开。
“所以你不跟我回去？”
程杭西又摇头。
“叙完旧了吧？”裴南辛突然出声，解开一个竹筒拿在手里，冲程昱锴晃了晃，“程城主带来的东西呢？”
程昱锴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裴南辛也无所谓地任他看。
一会儿后，他终于抬起手，在空中招了一下：“拉出来。”
他身后的队伍分开，五匹马被拉上来，马的身上都套着一个板车，车上都是黄金。被太阳一照，比那一大片向日葵田还要刺眼。
裴南辛故意往他们后面看：“没了？”
“拉了二十车过来，其他的路上被斩城带走了。”
“这样啊。”裴南辛微笑，把挂在小红身上的一串竹筒都取下来，“按照契上的约定，这些你们都不能带走了。”
程昱锴也没有想着要商议，只是点了点头。
真要算起来，就是二十车黄金只换来一筒种子，也是他占了便宜。
裴南辛这回只带来了四种种子，打开让程昱锴看过之后，让程昱锴选择。
程昱锴往后面的队伍里看了一眼，一个看上去很敦厚的中年人走出来。得知现有的种子后，那中年人道：“城主，南瓜饱腹，小青菜易养也长得快，这两个可以各来半筒。而剩下半筒……便要西红柿吧。”
“可以。”程昱锴颔首。
那中年人恭敬地冲裴南辛一躬身：“有劳。”
裴南辛把竹筒挑出来给他们，又拿出两张写好的契，往上面的空格填好交换物，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后递给程昱锴。
契上多了一个城主印，其中一张又回到裴南辛手上。
他将契收好，道：“下次秋末再来，有新谷。”
程昱锴一点头，看了中年人一眼。
中年人捧着三个竹筒，从他们身边退下，大声冲后面的士兵们喊：“回城！”
士兵们齐齐转身，往北边行进，而程昱锴仍然一动不动。
他问裴南辛：“你们还有空余种花？”这种时候，任谁都知道能种多少粮食就要种多少粮食。
裴南辛把装着向日葵的竹筒打开，往掌心里面倒了三颗瓜子：“这长出来的不仅仅是花而已。”
没到这个世界之前，他那里小到五岁大到八十岁的人都知道没有向日葵打底打不赢丧尸通不了关。
项目最开始，要决定能种植作物的时候，小组的每个人第一个提出来的就是向日葵。
向日葵除了观赏，结出来的瓜子能当零嘴还能榨油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失去了大部分色彩的世界里——
“这个长出来的，是希望。”他把三颗瓜子给程昱锴，“这三个当做添头送城主了，回去记得多种树。”
程昱锴将三颗瓜子攥在手里，深深地看了裴南辛个程杭西一眼，翻身上马，跟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大部队。
人走了，程杭西去黄金矿边上绕了一圈。
这个数量，小红能一次拉两到三个板车的回去。只不过这种板车不好控制，要是马跑快了，还会限制马的动作，总而言之，跟裴南辛做的板车差太远了。
小红跑得又快，要是给它套上，跑到半路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这个……”程杭西看向裴南辛，“套上这个板车得跑慢一点，小红可能不喜欢。”
话音刚落，小红就转了个方向，屁股对着板车，后蹄还踢了一下地面。
裴南辛：“……行吧，明天带我们的板车出来运回去。”这里也没人过来，不用担心黄金矿会被偷走。
小红在他手臂上蹭了蹭。
裴南辛冲程杭西偏了偏脑袋：“走吧。”
等程杭西坐稳，他才上马。
路上，程杭西又罕见地沉默。
直到远远地看见一片绿，他才轻轻蹬了一下小红的腹部：“小红，走回去。”
裴南辛问：“怎么？”
“我想了一路。”程杭西道。
裴南辛：“？”
“你为什么会……替我拒绝。”
裴南辛沉默一瞬，才道：“要是我没有先替你拒绝你就会跟程昱锴回去？”
“当然不会。”程杭西道，“他这次过来，换种子是其次。他应该更想带我回去。就算我们在某些观点上出现分歧，但是……还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裴南辛：“……”
这对兄弟真是别扭。
程杭西又把话题拐回来：“你为什么会替我拒绝。”说完，他又马上补充，“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不明白。”
“还能为什么？”
你哥花花肠子那么多，离他远点是好事。
但以裴南辛的性格，做不到在背地里嘴别人上眼药。
程杭西迷茫追问：“所以是为什么？”
裴南辛沉吟，选了个最合适的说法：“远离程昱锴和傅涯也，不要掺和道他们中间。”
程杭西：“？”
裴南辛想到副本里的那个墓，就觉得脑壳疼。
他声音沉重：“不然会变得不幸。”
直到裴南辛进了木屋，程杭西还是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会变得不幸。
裴南辛随手把剩下的几个木桶放好，打开系统面板，手指在虚空敲了敲。
“儿子，出来。”
——裴工。
刚才几个大大的气泡已经变回了正常大小，裴南辛来回看了几遍，手指点在最后两个气泡上：“什么叫不能出去。”
——这有关我对世界的一个重大调整。
裴南辛挑了一下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然而迟迟等不到下一句。
他只好开口问：“什么调整？”
——过几天您就知道了。
裴南辛看到那个”您“，心里莫名一跳。
“有多重大？”
——关乎世界发展。所以矿石明天最好全都运回来。
紧接着，下一条气泡又跳出来，根本不给裴南辛说话的间隙。
——裴工，绿化程度达到百分之二十，增长速度很喜人。
“哦。”裴南辛没有被糊弄过去，“你的这个重大调整，是不是跟上次的修正一个性质？”
好久都没有气泡弹出来，裴南辛都以为系统默默遁走的时候，终于跳出新气泡。
只不过这个气泡很小，小得只有正常气泡的三分之一，上面的字更小。
裴南辛还是看清楚了。
——是。
一早，裴南辛带着板车和小红走到丧尸群时，明显看得出丧尸的数量少了一半。
他眉头一跳。
“儿子，丧尸群呢？”
——裴工放心，我暂时回收了。一段时间过后再重新投放，不会有影响。
“会影响到南边？”
——会。
裴南辛又问：“真的不说是什么？”
——过几天就知道了裴工。
裴南辛：“……”
到底是要做什么狠事才会瞒得这样滴水不漏的。
金矿石最少也要分成两次运回去，而当他在另一天早上出来时，只剩下一条丧尸带。
还稀稀落落的。
要是被那三个城知道丧尸群变成了这样，南边马上就会被占领。
“……儿子，这样真的没问题？”
——放心吧裴工，没有人过来。
——就算现在他们知道了，也来不及了。
裴南辛：“行吧。”
加扰他们收瓜子收了六天，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虽然还是没有收完，但只剩下一个角，第二天上午就能采完。
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加扰他们又拉起手围着火堆跳舞。
裴南辛看到他们拿出了一个新东西。
是一个小鼓。
横叔拍一下，就发出咚的声响。
程杭西解释道：“是欢鼓，横叔用在林子里捡到的断枝做的。以前举行祭典的时候，都会有人敲鼓。”说完，他犹豫地问，“声音有点大，会觉得吵吗？”
裴南辛笑了一下：“还好。”
程杭西松了口气。
咚咚咚的鼓声响了整晚，月上中天的时候才歇下来。
裴南辛睡到半夜，被一声巨大的声音惊醒。他猛地睁开眼，恍惚间还以为有人在他耳边用力地敲鼓。
然而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从远处传来的砰砰砰的巨响接连不断，而等他走到小廊上，声音就消失了。
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抹亮光在远处的天空闪烁不停，一次涌得比一次高。
裴南辛打开生活栏，随便取了一个有时间间隔的物品出来放到一边，又看向远处高空的亮光。
七分钟后，亮光的位置降低，最后消失不见。
加上之前的时间，少也有十分钟左右。
他把对话框打开。
“。”
——。
“你半夜放烟花呢？”
——明天就知道了。
裴南辛都要被气笑了，利索关上面板回屋睡觉。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外面很暗。
空中的味道也有点奇怪。
他打开窗户，看清外面的景象时，脸色一变。
太阳已经出来了，然而外面还是灰沉沉一片，空中飘着一层悬浮物，几乎将天都遮住。
仿若世界末日。
裴南辛把窗关上。
“你在毁灭世界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
程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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