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一团东西动了一下, 裴南辛眼皮子撑开一条缝，眼珠子往窗外歪，天刚将将亮。
感觉到程杭西那团被子又在轻轻地动, 他头微微往里偏。
程杭西把头从被子里拔出来后, 茫然地望着屋顶, 眨了几次眼后眼神逐渐清晰。
察觉他要看过来, 裴南辛眼皮一合，撑出来的缝闭了个严严实实。
两眼一黑，他只能通过动静猜程杭西的动作。
程杭西慢慢起来了，似乎是怕把他吵醒, 就连掀被子都是小心翼翼的。被子被堆到一边后, 就忽然没了动静，屋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裴南辛等了好一会儿，小程队长依然没有动作，不知道在干什么。
坐着睡着了, 不能吧？
他缓缓睁开眼, 已经做好了被抓包的准备。亮光一点点投射进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程杭西的腰臀。视野继续扩大，终于将程杭西整个人纳入眼中。
只见小队长正拧着眉, 视线……好像在他被子上上游移, 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
裴南辛眨了一下眼睛，程杭西好像并没有发现他醒了。
程杭西兀自纠结, 想当咸鱼的裴南辛也没有动。僵持了一会儿，躺得规规矩矩, 脖子却不那么规矩的裴南辛就觉得脖子酸, 刚想出声打破这个诡异的场面, 程杭西就动了。
裴南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程杭西看过来的时候又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程杭西正在慢慢起身, 轻手轻脚地移动到床的另一头，又小心翼翼地把一只脚跨到床边，脚落到床沿之后，又没有动静了。
一直醒着的裴南辛感知到落到身上的视线，更是动也不动。
确定裴南辛没有被吵醒，程杭西才把另一只脚也跨过去。知道裴南辛耳朵尖，他连穿衣服穿鞋子都极力不发出声响，直到走到门外，看到裴南辛还安安稳稳地躺着，他才松一口气，轻轻把门带上。
门才关上，裴南辛就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把被子拎起来看了好几遍，确定上面没有长出会吃人的嘴巴，才放过被翻了多少个面的被子。
他重新躺下，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上去很像起床气很大的人吗，程杭西至于小心成这个样子？
要是刚才他突然睁开眼，他估计程杭西得吓得栽一跟头再软乎乎地跟他道歉。
“胆儿还是太小了。”
裴南辛脚一撑，把被子踢平，闭上眼打算睡个回笼觉。
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动作被人摸得清清楚楚的程杭西先去竹林和花田那边转一圈，看了花和笋尖后才回对岸。
“队长，什么事这么高兴？”徐嫂知道他们又带了鱼回来，故意起了个早，打算在训练开始之前把鱼给架起来。
鱼还没洗完，就看到他们队长从林子里面出来，看上去高高兴兴的。
程杭西把嘴边的笑敛了敛：“没什么。”
徐嫂也不在意，又低下头洗鱼：“多笑笑好啊，才多大呢，看到你们笑我就高兴。”
兴许是还太早，起来的人没几个，程杭西便走到徐嫂身边给她帮忙。
“徐嫂，你起来怎么没叫我，都说了熏鱼只管找我帮忙！”人还没到，寸子精神十足的声音先从楼上传出来。
随即几个泥屋里传出来一阵没睡醒的骂骂咧咧声。
寸子一边从泥屋里跑出来，一边毫不示弱地骂回去：“徐嫂和队长都起来干活了，你们也好意思睡！”
他兴冲冲地跑到徐嫂另一边蹲下：“徐嫂徐嫂，我来帮忙，保证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等徐嫂回他，他又开始跟程杭西叭叭，“队长，你和裴老大这几天出去就是做那木推车？砍的哪里的树，用我们去补上树苗吗？”
徐嫂和程杭西被他一串又快又密的话说得脑壳晕，还没反应过来，他下一串话就又丢出来了。
“做木推车找我们做也行啊，木材在哪里告诉我们一声就好了，哪用得着你和裴老大一天天早出晚归的，我们人多做得还快一点。诶，队长，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那样的推车，是你们以前还没有推行出来的样式，还是你和裴老大琢磨出来的？你不知道，昨晚——”
程杭西被他说得脑袋嗡嗡嗡响，赶紧打断他：“寸子，停一停。”
寸子立刻闭嘴，手里洗鱼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他看看程杭西的脸色，看出来人不是烦他，就又咧了咧嘴。
安静了片刻，程杭西问：“你想知道车是怎么做的？”
寸子点点头。
程杭西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微微笑了一下：“那我待会儿有件事要交给你。”
一向相信队长的寸子没有犹豫地应下：“好啊。”
*
裴南辛闭着眼，脑子里把接下来要准备的事情盘完，才慢悠悠地起来。
他把窗户打开，风裹着温和的日光冲进来，扑上他的脸。
裴南辛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没有把窗关上将风挡在外面，而是站在窗边，又等了几股风吹来。
风依然带着冷意，但不再像之前一般跟裹了刀似的刺进皮肤，其中似乎带了股潮气，温和了不少。
要准备入春了。
裴南辛走下小廊，看到对岸的人从那边的林子里跑出来，又整齐列成队。程杭西和加扰从队伍里出来，走到他们面前，说了几句话后便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直到程杭西一下把高高壮壮的加扰摔到地上才停下来。
“嘶，好疼。”
裴南辛面无表情地小声嘀咕。
程杭西把加扰扶起来，两人放慢了动作又来一遍，似乎是正在讲解。
已经把他们动作都记下来了的裴南辛对他们的慢动作失去了兴趣。
现在也不好过去，他想了想，转身进了林子。
好像是又长笋了吧，寸子说的是三十四棵还是四十三棵来着？
走到小竹林，裴南辛围着又长大了不少的竹子转了一圈。距离他上回来这里好像也没有过去很久，然而早些时候还算不上多大的竹子已经窜得老高，竹身比他的小臂还粗一些。
在长成的竹子附近，错落地长着高矮不一的老笋和刚冒出尖的幼笋，高的已经长到了他膝盖的高度。
裴南辛看得咋舌，他目测了一下小竹林和树林间的距离，开始思考要不要在它们之间建个矮泥墙。
现在还没入春，竹子就长得那么快了，到了春天甚至是夏天的时候，估计还会长得更疯。竹子和树长在一起看着奇不奇怪他无所谓，他担心的是竹子延伸到林子里面和树抢地盘会抑制树的生长。
看完竹子，他脚步一拐，顺便去旁边的花田看了一眼。
除了流星花还开着，其他花连个花苞都没看到。裴南辛目光落在流星花上，目光往旁边一偏，看到几株小幼苗。
他疑惑了一瞬，走过去在那几株小幼苗旁边蹲下。看了好几遍，他终于能确定——就是流星花的幼苗。
裴南辛伸出手戳了一下流星花：“你珍稀植物的设定是假的吧，比我撒下的树种子还能长。”
流星花自然是没有嘴能回答他的。
他站起来，走进不知道是蔷薇玫瑰还是月季的大花丛里。这些花似乎很能长，他移栽过来的时候它们也没多大，长出来的枝岔也不多，一个秋天和一个冬天过去，油绿的叶子长得又密又多，长长的枝条几乎要团成一个大团。
裴南辛在种下的时候刻意在它们之间留了小道，然而现在他连通过小道都有些艰难。除了因为他们膨大起来的枝叶，还因为小道上也长了矮矮的……嗯，矮矮的蔷薇科新植株。
随便看过个大概，他就从花丛里出来了。
竹子用处多，然而这些花能除了能做花茶和点心，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别的什么用途。
“要是这里有情人节，还能靠卖花发家致富。”裴南辛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嘀咕。
至于流星花……多长点也好，程杭西似乎很喜欢。
以后要是有坑人家的事情，啊不是，要是有需要他帮忙的事情，还能用流星花来哄。
出林子的时候，程杭西他们的训练已经结束了。他们并没有在干活，而是围在昨天做好的木推车旁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什么。
而程杭西站在人群外的一段距离，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裴南辛靠得近了一下，才听到人群中间传来寸子精神十足的声音。
“队长和裴老大一起做的。”
“设计？裴老大弄的！队长说贵族之前没有研究这些东西。”
“怎么做？来来来，我给你们画图，保证和裴老大画的图不差分毫！”
裴南辛挑挑眉，走到程杭西身边，笑着看他不说话。
程杭西抿了一下唇，才说：“你说可以教给他们的。”
“是可以。”裴南辛点头。
有他这句话，程杭西就理直气壮地说：“那谁跟大家说都是一样的。”他目光往人群中瞟了一下，又很快缩回来，“寸子说得多好啊！”
“诶哟。”裴南辛忍不住乐，“小队长，你怎么这么有意思。”
程杭西疑惑。
“什么叫我画的不可信，队长都说我画得没问题！”寸子声音又高了些，他刚想叫程杭西过来评评理，转头就看到冲着他队长笑得眉目舒展的裴老大。
他当即大声喊：“裴老大，你看看我这木推车的图画得对不对！”
早在听到寸子喊他的时候裴南辛就敛了表情，大家一望过来，看到的就是他和平时一样看着温和但让人不觉生出距离感的样子。
裴南辛往他们让出的缝隙中看到了寸子在地上画的图。和他画的没太大差别，就是线条不太直。
他点点头：“没错的。”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寸子得意了，“裴老大说我没错！”
众人见裴南辛和程杭西不是很想过来说话的样子，便继续围着寸子问。
裴南辛故意叹了一口气：“我都把奖励和小奖状都准备好了，有些小朋友偷懒，我就都送不出去了。”
程杭眼神在他脸上转了几圈：“说谎。”
“哦？”裴南辛说，“怎么我就说谎了。”
昨晚问过奖状是什么东西的小程队长掰着指头数这几天他们俩做的事情，数完了，才说：“这几天我们都在一起，我没有看到你写什么小奖状。”
裴南辛手撑着他的肩膀一直笑，笑得程杭西莫名其妙。
“诶哟。”裴南辛笑够了，才说，“这种时候就知道反驳了，早上起床的时候怎么不跟刚才一样理直气壮又跋扈呢？怎么，早上我会吃人啊？”
程杭西蓦地睁大了眼睛：“你醒着？！”
“醒着。”裴南辛笑眯眯地点头，“刚才不是挺好，怎么刚起床的时候胆子这么小。吵醒了我我也不会起来揍你一顿，怕什么。”
程杭西没回他，空白着一张脸把他的手扒拉下来，直直地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
走到他们身边，程杭西扬起声音，语气平板地说：“先干活吧，寸子跑不了，空了再问。”
他一发话，大家都听话地散开去拿工具，没有人拖拉。
寸子有点意见：“队长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怪怪的。”
看到程杭西板着一张脸，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没敢再抗议，灰溜溜地去拿锄头。
程杭西跟在他们后面，路过裴南辛的时候目不斜视，眼睛都没多动一下。
裴南辛的目光从他面无表情故意装凶的脸上移到他的耳尖，更乐了。
哎呀，就是不知道小队长是害羞了还是恼羞成怒了。
见顶着他目光的程杭西耳尖越来越红，裴南辛终于大发慈悲地把眼神收回来。
嗯，小队长头顶快要冒烟了。
不能逗了。
裴南辛走到推车旁边，把车把拎起来，轻轻松松地单手推着车过了河，在马铃薯田边停下。
见队长不吱声，加扰便问：“裴兄弟，你这是要跟我们一起吗？”
裴南辛把车推得离田更近了一些：“我来帮忙。”他赶在加扰说话前先问：“你们都划分好地方了吧？”
“是，裴兄弟要是跟我们一起干活，现在可以重新划的。”
裴南辛把车把放下来，让推车停得平稳：“不用，你们怎么安排就怎么来，挖好以后放推车上，我推进小仓库里。”
加扰自然不会拒绝。
裴南辛倚着推车扫了一眼，程杭西已经埋头认真干活，眼神都没多分出来一点。
挖好的马铃薯被他们放进推车，等推车满了，裴南辛便推把马铃薯推进仓库。
来回几趟后，有个杀马特造型走过来放马铃薯的时候，谄笑着问：“裴老大，累了吗？推进仓库用不用我帮忙？”
裴南辛停下抛泥团的手，看了他一眼。
这个杀马特……哦，岳刻。
他紧了紧手掌，泥团在他手里碎成粉末，他随意地拍了拍手，笑道：“不用，不耽误你赚工时。”
岳刻脸一僵，讪笑：“不累就好，累了随时叫我，我随叫随到。”
裴南辛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见人安安分分回去挖马铃薯了，才微微皱起眉。
啧，程杭西没说错，这人花花肠子有点多。
有点烦人。
他目光一转，刚好和程杭西对上眼。
程杭西往岳刻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刚才板着脸看着不好惹还是装出来的，现在却是真的脸色难看了。
裴南辛笑着对他摇摇头。
稍微留个心眼就是了，也翻不出什么浪。
见推车上又满了，裴南辛又把马铃薯推到仓库。这么几趟下来，这个消耗掉了一部分食材的仓库看着又充实了一些。
裴南辛大概估了一下，等马铃薯收完，能把这个小仓库装满一大半。再往后还要放辣椒，时间长一些还有南瓜和西瓜。
嗯……是得抽个时间让加扰他们建个新棚子，不然到时候收回来的麦子和稻米没地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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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胆儿真小。
程杭西：（耳朵红红）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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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两章合一的，我手速慢，第二章 还差一点，拆出来并到明天一起更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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