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当然没有回答他。

  宗楚却觉得满足了。他的满足点真是随着沈余的变化越降越低,沈余没睁开眼睛冷冰冰得让他滚开,这就是最大的第一步胜利。

  宗楚真拽着沈余的被角睡了一晚,第二天直到白天八点,沈宝都醒了屋子里还没有一点动静。

  沈余这家里是真的冷,要是一直住在这里可能还不太明显,但是王笑笑和宗酶她们两个已经习惯了空调和地暖,乍一住这种空气冷嗖嗖的好像冷风都能钻进来的屋子,大清早的就被冻醒了,意识越冷越清醒,尤其外边鸡飞狗头跳,小皮孩子们都吃完早饭开始吆喝着玩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今天村里就开始了热闹,有好客的家里更是已经摆了宴席,周边住得近的三两户凑到一起吃。

  宗酶和王笑笑就着暖壶里的热水洗漱完毕,听着外边的动静越想越不对劲。

  不说一直都睡不好醒的老早吓人的宗楚,就是沈余听说也是醒的很早的,再怎么样,两个大人起不来还有一个沈宝呢吧,八点不吃饭,沈宝还不饿得肚子呱呱叫了。

  里边有个是她亲哥,所以开门叫人这个光荣的任务正式落到了宗酶身上。

  宗酶清了清嗓子,敲敲门,没人应,只有很轻的翻身的声音。

  宗酶于是闷闷咳了一声,道:“我进来了啊,沈哥——”

  她敲沈余的门敲习惯了,这时候因为心急更一边说就一边推门,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宗酶还等着喊呢,一抬眼睛就看见她哥森然的视线。

  男人手臂还抓着炕上青年的被角,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另一只手手指抵在唇边按了按,用眼神警告宗酶小点声。

  宗酶立马get到,轻手轻脚的出去,出去前扫了眼炕上,沈宝睁着一双眼扁着嘴看她。

  对了!

  大人能不吃饭,小孩是绝对该吃饭得了!看看连沈宝这么稳重懂事的小孩都扁嘴了!

  宗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麻烦,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显得凶狠异常。

  这个烦人的小孩是宗楚的心头大患,他放轻动静站起来,准备把这个烦人的东西提起来扔给宗酶,只不过这个恶霸似的想法没能具体实现,当男人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光线的时候,沈余眼睛轻微动了动。

  缩在被子里的手也伸了出来,像是做了一千百遍熟悉似的去摸一侧的沈宝。

  宗楚的手还提在沈宝的衣领上,小孩被勒得像只小乌龟,在小半空划了两下。

  低头一看见自己的养父眼睛睁开,扁着的嘴巴彻底忍不住了。

  从沈余把他收养开始,沈宝因为家里突然出现的恶霸男人发出了第二次嗷嗷哭叫。

  沈余原本还有些不清醒,沈宝哭也安安静静的,像是小猫崽子时不时叫唤一,叫沈余第一时间清醒。

  他浅色的眼睛因为刚睡醒还珑着一层水雾,视线却已经森然去看提着沈宝的男人。

  宗楚动作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做坏事被当场捉到,他刚才那点恶意的报复心思彻底没了,满脑子都是完了。

  被沈余看见他欺负自己收养的小崽子,沈余会怎么对他,不会就这么直接把他赶走吧!

  这么一想,宗楚忽然也跟着涌上点陌生的情绪。

  酸酸涩涩的,又有些压抑不住的怒火。

  凭什么这个小崽子就能得到沈余的关心,凭什么因为他沈余就会把自己赶出去?明明在这之前有这个待遇的一直都是他一个人!

  宗楚提着沈宝,递到沈余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青年,一句一句的说:

  “我是想把他交给宗酶带出去吃饭。”

  沈余沉默的看着他,把沈宝接到怀里。

  一到沈余手臂里,沈宝就像只小乌龟一样嗖嗖钻了进去,把头放在养父的肩颈,屁股对着身后的恶霸男人。

  宗酶尴尬笑着和他挥挥手小声打了个招呼。

  被人当场抓到,要说她哥现在最该做的应该就是赶紧道歉哄哄人孩子,至少在她沈哥面前得表现表现吧?

  结果男人倒好,脸色黑沉的像刚才被提起领子的是他一样。

  宗楚眼睁睁看着沈余把那小家伙拢在怀里轻声哄,心口的酸涩差点像汪洋一样控制不住的倾斜出来。

  他忽然抓住了沈余的衣角,这不但是个示弱的动作,更是一个专门用于“撒娇求安慰”的动作,别说是宗楚,任意一个成年人,就连宗酶都做不到这样去牵她妈的衣袖撒娇。

  围观这一切的宗酶怀疑自己会被暗杀,她立刻转头就往外跑。

  当然,痴了。

  青年被抓住衣角,拍着沈宝后背的动作只能顿住,下一秒,就听到身前的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

  “茶根,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为什么就哄他不哄我?”

  “我不想看见他,我只想你眼睛里有我一个人。”

  直白的话仿佛将男人彻底剖析出来,没有一点隐藏。

  沈余整个人顿住了。

  身后的宗酶更是一个踉跄,直接跌了出去。

  王笑笑在外边拦住她,还想往里进看看什么情况,被宗酶一把握住手带离战场中心。

  宗酶满脸陈恳的说:“相信我,你一进去就会受到攻击。”

  不只是物理的,还有魔法的那种。

  宗楚的语气仿佛狗血画本里的拈酸妇人,不但酸,他还争宠争得理直气壮。

  就好像和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竞争是一件光明正大且理所应当的事情上一样,致使沈余一瞬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而等他回来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半揽在男人怀里。

  反正人已经丢了,宗楚干脆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重新抱住沈余。重新抱住该属于他的爱人。

  熟悉的温度一股脑涌上来,镇定打算如宗楚,一瞬间也有了眼红的念头。

  两年了。

  他埋头在青年另一侧脖颈上,趁着沈余没反应过来,肆无忌惮的说:“多疼疼我吧,茶根,我脑袋疼,腿也疼。”

  倚在沈余另一侧的小脑袋拧着小眉毛往这个不速之客的方向看过来。

  宗楚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下一秒就被青年抵住了胸膛。

  沈余剧烈的呼吸着,他眼眶有些红,不知道是气的,亦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他狠狠把宗楚推开,喘息越发剧烈,眼神也如同一只想要坚持坚守阵地的受伤小兽。

  宗楚被他推开,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虽然抱到了一点,可男人还是免不了低落了一秒,不过很快就恢复起来。

  沈余对他还有愤怒。

  这就说明对他还有期待。

  沈余只盯着身前的男人,看着他本来暴怒的脸变得灰颓失落,好像被他推了一下比损失十万亿的合同还夸张,最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变得升腾起来。

  男人堪称“乖巧”的站在炕边,低着视线,一点点的描摹青年的脸,在沈余冷淡的视线中放低声音:“我错了,我再也不主动上来,你不让我干的我都不会干。”

  他语速变得更快,往常凶恶的眼睛眼角微摊,竟然还能做出一副“狗狗眼”。

  沈余只冷冷看着他,他当然不会信宗楚说的一个字。

  他要的——

  只是宗楚别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打乱他的所有计划。

  沈余移开视线,看也没看宗楚一眼。

  他抱着沈宝出屋门,身上的冷淡气息还没散去。

  王笑笑和宗酶同时回过头来,表情瞬间都变得小心起来。

  沈余捏了捏鼻梁,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晚——

  他竟然睡得极好。

  就好像确认身边有个什么东西,能完全把他护在里边,不受到半点伤害。

  但是也只是这个东西,附加于沈余身上的所有伤害都曾经来自于他一个。

  只是他的计谋罢了。

  宗楚为人肃穆邪佞,在外边——他不用再担心男人会有这种行为。

  青年低垂着视线,淡色的瞳孔看着房间一角,他试图放下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跳动不安的心脏,有些微哑的嗓子说:“我先升上火,很快就暖了——”

  “我来,我可以。”

  身后传来了沈余觉得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刚准备说帮忙的宗酶俩人齐齐顿住叫。

  从屋里出来的男人脑袋还缠着纱布,眼睛却格外清醒,他盯着身前青年的背影,怕人听不到似的又说:“茶根,我来烧柴,你们休息,不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不,不对,”

  不等青年回答,男人忽然又猛地说道:“我说错了,你随便生我的气,茶根,只要留我在这里——我现在就烧火!”

  男人高大的身体有些繁重的从青年身边蹭过,是累的——

  任何一个人在雪地里连续行走五个小时,第二天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事情,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宗楚,更无论这是刚出完车祸的男人。

  沈余心里沉重得无法躲避。

  他忽然抓住宗楚的手臂,视线直直看着他,“你何必做这些,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男人似乎顿了下。

  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几乎在瞬间凝滞,王笑笑和宗酶两个表情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

  宗楚积威甚久,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会一直忍耐着。

  沈余像是想扒开披在他身上的那层皮一样,视线闪了闪,却一点也没闪躲。

  而下一秒,男人忽然低低笑了两声,他也没回头,就这么背对着沈余低沉的说:“当然和我没关。但是我现在是在向我喜欢的道歉。”

  “茶根,你就做你想做的一切,我保证,我半点也不会插手。但是你别剥夺一个人向你摇尾祈求可怜的可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