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路和航路都不通,信息化社会的年代如果身份信息暴露,那就相当于把整个人都暴露在“有些人”眼前。

  而显然宗楚有这个能力。

  沈余靠在车窗边,北城的小巷很多,人来人往的生活气息也很足。

  得益于上辈子宗楚把他的所有活动都限制在北城中,不管是拍戏还是做活动,沈余去过的地方其实很多,也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小路。

  那些地方管的不严,尤其是开到偏远村里的公交车和大巴,只需要给钱,不用查身份证。

  沈余没有目的地,也其实也是最合适的路,走到哪里算哪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路,别人更不可能知情,哪怕是手眼通天的人也一样。

  “咔”

  车门被从外边打开,王笑笑带着一袋子的钱—五万块进到车门,有点奇怪的问:“沈哥,你要这么多现金干什么。”

  话头沈余早就准备好了,他收回视线,对王笑笑说:“给我妈的,她不会用手机。”

  明美冉的情况现在的王笑笑只隐约知道一点,听沈余这么说,连忙收了话题。

  李晨飞下去买了包烟,回来一上车,见人都到齐了,一脚油门便踩下去,顺便和沈余说后两天的工作安排。

  两天之后,沈余的阴历生日,公益广告正好有一场夜戏。

  沈余握紧了口袋,里边有几粒纽扣大小的药片。

  一年前沈余刚在宗楚身边的时候一段时间不适应,入睡困难,他不敢影响到男人,也不敢让他知道,那时候的宗楚也没对他管控到每一分每一秒的地步,沈余去医院开过安眠药,他今天早起从柜子中找出来的,还剩下两粒。

  车子很快就到了明美冉住的房子,是沈余租的。

  这地方李晨飞也是头一次来,他点了根烟,让王笑笑根自己在外边等着,对沈余扬了扬胳膊:“去吧。”

  沈余点了点头,他进去前,忽然停住脚步,对李晨飞郑重其事的说了声谢谢。

  是谢他上辈子帮自己。

  王笑笑笑起来:“沈哥,你和我们客气干什么,赶紧去吧,一会儿天都黑了。”

  沈余收回视线,定定看了一眼王笑笑,忽然对她说:“笑笑,我给你安排了国外的留学。”

  王笑笑瞪大眼睛,马上就做出要争论的表情。

  沈余安抚的打断她,他用了和上辈子一样的理由,“只是让你去进修,这两年我没别的事情,等你进修完了就回来。”

  李晨飞也觉得挺稀奇,他摇了摇烟,说:“小沈给你安排了,你就去吧,这也没什么事。”

  王笑笑才不想去什么国外,她就只想待在沈余身边,她拧着眉毛就要拒绝,不过没等沈余说话,李晨飞先吓唬她:

  “你这孩子懂不懂好,你沈哥是想让你留在他身边才这么给你安排的,要是学历提不上去,之后来了人跟你抢这个位置你要怎么办?”

  李晨飞可谓是一把拿捏住了王笑笑的弱点,她对沈余死心塌地绝对忠心,这在圈子里是最可贵不好找的下属,但是学历——还真是她一个大弱点。

  王笑笑气弱的反驳:“沈哥不会因为这个就不要我的。”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你不要多说了。”沈余头一次这么干脆的下定论,他看着王笑笑:“只有一年半,很快。”

  一年半,不短了啊!

  王笑笑实在不想去,但这又的确是为她好的,她扁着嘴,眼见着沈余二话不能再谈的模样,只得先把想说的话给咽回去,她想着大不了以后再软磨硬泡。

  沈余给他们都安排好了。

  李晨飞不需要他操心,只要离开他,以李晨飞在圈子里的名气随时可以找到更适合他大施拳脚的地方。

  而沈家。

  沈余给沈光光留了足够的钱,是一笔信托基金,会每年定时打到他的账户,等到他十八岁的时候才可以本人领取。

  至于沈途,沈余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把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好,最后只剩下一个明美冉。

  很奇怪,明美冉明明是情况最不稳定的一个,但沈余面对她时,却永远都觉得最能信任。

  沈余把一袋子钱放在了明美冉的房子里。

  明美冉穿着朴素的棉衣,神情淡漠的朝他看了一眼,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的转开视线。

  “什么时候走?”

  “两天之后。”

  “想好去哪了吗。”明美冉吐出一口烟雾。

  “没有。”

  女人笑了两声,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她看了沈余两眼,抬起下巴点点门口:“走吧。”

  沈余注视着她,站起身。

  她一直处在疯癫和清醒的边缘,或许她明白这一切不幸的开端,但是却一直没有接受。

  她厌恶所有一切,但同时,一直保留着最后一点感情,只不过不屑于,也不想再去表达。

  沈余迈开步子,两个人就像是只能交谈两句就没什么话题可继续的陌生人一样。

  沈余打开门,他忽然停下了。

  青年攥紧门把手,声音沙哑的问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因为你被困住,你会怎么做?”

  前世明美冉离开的画面是沈余半点不敢回想的记忆。

  明美冉就仿佛沙漠里狰狞的玫瑰,活得艰难明烈,但是却一直紧紧扎根。

  上辈子她为什么会选择离开?是真的活够了?还是说——她察觉到自己是沈余在那个世界中最顽强,也是最后一根拉扯的线。

  她从来都不对自己的命抱有多大的珍惜,也不可能回像普通母子那样抱着沈余痛哭流涕,然后安慰他,鼓励他可以怎么做。

  她直接给两个人都选择了最简单的路。

  她不想活了,也不会让沈余受人牵制。

  她或许知道自己死后沈余会选择的路,但是明美冉不在乎,她知道,沈余也不在乎。

  人有时候不是需要活得有多长久,而是需要一条可以选择的路。

  明美冉按灭了香烟,哧哧笑了两声。

  “你想让我怎么选?茶根,我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赶紧走。”

  沈余竟然觉得熟悉。

  他闭着眼,轻轻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步子迈的越大。

  他和明美冉的关系一直很奇怪,看似互相厌恶拉扯到极点,但似乎,又都在汲取着最后的氧气存活。

  —

  宗夏两家从小口头定下的婚约被取消了。

  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宗夫人在老宅几乎气得半死。

  宗酶也觉得吃惊,她总觉得最近事情好像都紧在一起发生,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雨一样。

  宗夫人美目冒着火光,重重拍桌子:“你哥他就是疯了,为了一个,为了一个那样的人,竟然连实然都给扔下!”

  她又不是死管着宗楚,这不是就算娶了夏实然他还可以留着那个叫沈余的人啊,又不影响,偏偏宗楚像失了心智一样,好好的婚约是取消干什么!

  宗父对此倒是一言不发,他一生的爱好也就只有修身养性,对家族大事全都不多加参与,

  事关宗楚的另一半,虽然发生的突然,但是尤其宗楚自己已经有了决断,他就更不会插手什么,还反过来劝说宗夫人。

  与他差不多的,宗家老太爷常年居住故居,与老太太两人也是对此保持沉默。

  整个宗家上下,除了蠢蠢欲动的支家叔辈,只有宗夫人一个人在意这件事,她越发气不可加,势必要去见见那个人。

  只不过她去见了,人却没见到,被宗楚的人彻底给拦了回来。

  “反了天了真是,他还能把人护着都不让我见一眼!”

  宗夫人被拦在外边时人都傻眼了。

  宗楚虽然脾气从小就不好,但是对她这个母亲还是有几分耐心的,至少没有当面顶撞过她,各处也能安排妥当让她在小姐妹们面前一直是被羡慕的对象。

  结果这次,被亲儿子拒之门外。

  宗夫人做不出那种对着门喊的泼妇的行径,只是她为壮胆,从支家里挑了两个平时总是捧着她的亲戚,这时候吃了个闭门羹就有点下不开台,喘着气恨恨说了句:“让这个小妖精给迷的,真是大了管不住了!”

  两人左右一边一个劝她:“大嫂,您别操心了,小宗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

  “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一个——一个戏子,还是那种上不台面的身份,我真的是要被他气死了,他之后可别想进我们宗家的大门!”

  宗夫人被人哄着,脾气也上来,不轻不重的骂了句。

  这话说完,却感觉到身边两个人动作都有点发颤。

  “你俩怎么了?”

  宗夫人奇怪的问,她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就听见背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正好今年过年我有意在外边办,您和几位姑姑就在本家再办。”

  宗夫人被这句话的分量吓到了,她震惊的睁大眼睛:“小宗,咱们家过年的规矩可是你太爷爷就定下的!”

  她如今要在外边过,能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人!

  男人视线似乎更低了,他看了一眼宗夫人,又瞥过他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人,淡漠开口:“不他不喜欢热闹,不是今年这样,明年、后年也这样。”

  “你怎么能这样!”宗夫人唇瓣抖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男人没再看她,离开前,又侧了下头,视线暗沉的看不见任何情绪:“往后都是一家人,妈,别让我再听见你这么说他。”

  他似乎笑了笑,摸了下唇瓣:“一个字也不行。”

  “卫臣,送我妈和姑姑们回去。”

  男人重新走进院子,卫臣则躬着身,恭送几位夫人离开。

  宗夫人彻底僵住了。

  两个支家的夫人也傻了,她们两个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宗家支线的女眷态度,宗楚这么敲打,意思不就是都老实点,别不长眼睛往枪口上撞?

  两人都在宗楚手下讨生活,整个宗家如今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震惊过后,齐齐收拾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连好奇都只敢藏在肚子里了,半个字都没多问,劝着宗夫人离开。

  宗夫人恍惚着跟着走了。

  她一向如此,要是宗楚不说什么,她还能强硬两句,可一但宗楚下了死令,连她也是不敢仗着这个母亲的身份多做些什么。

  天塌了,这次真是天塌了。

  不管三人回去后宗家上下怎么传这件事,在房子内沈余还没有被波及到一点。

  他今天回来时,看到外边有人守着。

  对此他没有说什么,宗楚也没解释什么。

  两天之后就是沈余的阴历生日。

  他的计划也安排的差不多了。

  成败与否,不知在这一次。

  就算失败,他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