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视线变得恍惚,他人还坐在餐桌上,却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

  宗楚心里重重一沉。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一把抓住沈余的手,筷子被挤下桌,叮叮当当的砸到大理石地面上。

  沈余似乎被这动静惊醒,看了他一眼。

  宗楚咬牙:“别露出这幅表情!”

  沈余慢慢抿了下唇,他手指就搭在桌上,任由宗楚力道狠绝的抓着,侧头轻声问:“如果我按照您的要求来,您会放过贺哥吗?”

  贺哥。

  叫的还真是亲密。

  他这么叫过自己吗?

  宗楚的黑气几乎要溢出来,他阴鸷的盯着沈余,对方却永远不老也不会想之前一样浅笑着伏在他身上说“别生气”。

  他恨不得能气死他!

  从来没有人这么要挟过宗楚,但是他他妈竟然没有任何办法。

  怎么做?把沈余捆起来吗?他已经够听话了。

  宗楚胸膛起伏更大。

  他已经妥协过一次,得到的结果是什么?沈余连个表情都不想再给他。

  男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他阴沉的视线收敛,按着沈余手指的大掌也拿开,抵在侧脸上,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青年。

  沈余已经沉甸到最底部的心忽然没猛烈的开始跳动起来,他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办法把这件事解决。

  那就从根源扼杀,扼杀到沈余不敢再开口为止。

  他早该这么干了不是吗?

  一个情人,哪来的这么的脸面!他甚至想过取消和夏家的婚约。

  只是让沈余更得寸进尺,谁都能压过他宗楚一头。

  宗楚黑沉的视线落在不断颤抖的青年身上,他忽然笑了笑,拳头却缓慢攥起来。

  但这点没被惊弓之鸟的沈余发现。

  他听见男人残忍的开口:“茶根,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现在是你求我,你还有什么依仗?要是你听话,我还可以勉强和你谈谈条件,那么——你有什么能给我的?嗯?说来听听。”

  条件。

  沈余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被揪着心口拧成一团。

  他原本以为宗楚做出那些事已经得极限,对了,他忘记了,一个能坦然做出那些事情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在意他的感受。

  他只是,一个物件而已。

  听话,就能得到奖赏。

  不听话,就被锁得牢牢的,一切他在意的东西都会被夺走,他甚至连守护都做不到。

  青年手指缓慢的收紧。

  他眼睛里唯一的亮光好像也暗淡下去,变得像死一样寂静。

  沈余抓紧了自己的手,哪怕这在现在看起来或许像个无能的废物一样,但是他就是废物不是吗?他什么都做不到,几年前为了保住家人的命要把自己扔出去,几年后,又何尝不可?

  他把心底的已经麻木的酸涩全部层层遮掩起来,看着这个他曾经最熟悉的枕边人,低哑的一个字一个句的问:“您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

  宗楚嘴角弧度加大,却在最后一秒重重落下去。

  他阴沉的说:“吃饭,别再让我提醒你,我要是再从德叔口中听见你不吃饭这件事——”

  他没说完,已经足够敲打到沈余。

  青年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他默不作声的拿起筷子,机械的咽到嘴里。

  宗楚沉沉看着他,又想把桌子直接掀了。

  所有饭菜全都是按照沈余的口味定制,每餐都包含所有必备的营养。

  他不愿意?行,那他就逼他愿意。

  恶人已经做了,他不介意更恶一点。至于沈余想走?想都不要想,所有会干预影响到这一点的东西,他现在一个也不留。

  那个叽喳的女人,同样在其中。

  这场晚饭在寂静无声中度过,直到最后沈余吃得呛住,宗楚才叫停。

  他恼怒,但是经过上一次甚至有些经验,哪怕这听起来很丢脸,但是总好过面对一个假人。

  这完全不对。

  宗楚是想把人留在身边,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和影子都没有,但不是要沈余这种把他当做无物的脸色!

  他想让沈余对他笑,像之前一样他回家会叫他一声先生。

  宗楚阴沉着脸,圈住了人,也得先给点空闲。

  “湮没完成了吧。”

  他说。

  沈余愣了一下。

  湮没这个熟悉的字眼唤醒了他仅剩的回忆。

  也是出去,离开这里的唯一时间。

  能让他短暂的躲避起来,不管是逃避,还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喘息的地方。

  宗楚睨着他的脸,发现人脸色终于涌上来一点血色,这才沉沉移开视线。

  心底憋闷的感觉也消失了一点。

  早这么乖,还会有这些问题?

  他最近再查谁沈余知道这些事的原因,要让他知道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告诉沈余这些事,呵。

  —

  “我还真是低估你了,沈余,这几天过得好吗?”

  “和自己的仇人在一起。”

  十五天之后,沈余踏出了公馆大门,四个保镖跟在他身边,哪怕是在拍戏的时候也严防死守在外围。

  夏实然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看见消瘦了半圈的沈余,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沈余没有理会他。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理会。

  说什么?石头撞城墙,无用功吗?

  就算他知道了这些真相,他能做的仍然只有屈服这一条路。

  他甚至有些不想看夏实然。

  这是头一次,他甚至涌上了羡慕。

  羡慕有些人天生就有被爱的机会,天生就能追逐自己的梦想。

  而他,为了偿还自己的罪孽,让贺家今早的拜托那个人的打压,只能一步一步把自己压到尘埃里。

  “沈哥!”

  王笑笑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空气,她现手里拿着两个蛋宝煲,先是十分警惕的看了一眼夏实然,这才抓住沈余的胳膊把他往后领。

  “沈哥,你别总搭理他,他没什么好心肝的。”

  王笑笑嘱托。

  尤其现在整个北城上层圈都因为宗楚的烂脾气而小心谨慎,那传言不就是只有沈余一个吗?

  不然好好的订了婚怎么会脾气更不好。

  这就是直着打夏家的脸面,夏实然能对沈余有什么好心思才怪。

  “没关系。”

  沈余看见她,眼里才露出一点笑意。

  王笑笑于是哈着气把手里的蛋宝煲给他,“诺,我跑了老远买到的,昨天我一听说那的老板做这个就去了,沈哥,有没有奖金啊~”

  她故作轻松。

  沈余握着温暖的小吃,眼角的冷薄逐渐散去,化成一个浅笑:“好。”

  王笑笑于是夸张的笑出声,直到看着沈余收拾好吃饱喝足去拍戏,嘴角的笑才掉下来,恼恨的咬了咬牙。

  没人比她更知道沈余多想离开这个吃人的魔窟。

  他根本不可能因为什么富贵就留在宗楚身边当个没名没分的情人,更别提这两人之间现在都说不准是感情更多一点,还是恨更多。

  宗楚在医院做的那一出,让沈余断了希望,也让王笑笑沉彻底被泼了一盆冷水。

  李晨飞走之前说的对,胳膊拧不过大腿,而宗楚,他比大腿还夸张,沈余对比之下,连一根小手指都够不上,他拿什么去离开?

  他根本走不了!

  王笑笑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他身边,用力全身的力气逗他笑一笑。

  沈余是个好人,他不该受这样的罪。

  王笑笑看着不远处已经背上威压腾飞于天的青年,视线越来越坚定,带着松松的笑。

  如果必须要这么下去,她会做沈余最后一根支架。

  至于明家的遗传病……

  她心里猛地一松,仿佛坠入万丈深渊。

  这是个不能提的秘密,所有关系到这件事的人都是拿着自己的良心,人生后半辈子的生活在赌宗楚知道真相的模样。

  宋河如此,她也是。

  哪怕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只要沈余不想透露,他们也绝不会说一个字。

  至于那个不敢想象的结局……

  王笑笑只能憋在心里祈祷。

  好人不该收有这样的结果,千万……千万不要让沈哥再赶上这一遭。

  “啊!——”

  低哑的喊声忽然响彻整个剧组,王笑笑心脏陡然一跳。

  她猛地抬眼,入眼的画面瞬间让她肝胆几近破碎。

  沈余吊在半空中,手指被威亚纠缠着,满脸都是痛苦。

  “怎么回事!那边管威亚的人吃什么的!”

  导演也被这巨变给惊住了,他立马站起来往威亚那边跑。

  这他娘的人要是在他这里出事,他小命还要吗!那人、那人能把生吃了!

  导演眼睛都红了。

  操作威亚的人也傻了,几名保镖已经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但这种专业的东西他们也弄不明白,只能勉强冷静,阴沉沉的威胁:“快点,不管用什么办法赶紧把人弄下来!”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事,要是沈余真的出了意外,他们所有人都跑不了。

  导演都该急死了,那弄威亚的人也傻了,已经有同事赶过来帮忙,他满脸恐惧,结巴着说:“我、我不知道,是夏老师,是夏老师说再往左边挪一点的!他说那样在镜头里好看!”

  夏老师。

  被点名的夏实然满脸“紧促”,他捂着心口,“我不知道——我也不了解呀,原本的设计的确是这样的——”

  导演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恨。

  真实情况只有他夏实然一个人知道!

  因为缠的手指,最后剧组动用了吊车才把人救下来,沈余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

  王笑笑第一时间扑过去,她眼睛啪嗒啪嗒的掉眼泪,手颤抖着,只敢轻轻握住沈余的手腕。

  是他。

  沈余机械的转动眼睛,视线落在同样赶过来的夏实然身上。

  他眼睛红着,嘴角带笑,用口型说:“猜猜看,五爷会相信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