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了前方那阵诡异的沉默,云梦楼若无其事地添上两句,“我不想让相府和陈郡王府的人成为我的阻碍。”
听着身后那人亦步亦趋的动静,君濯清垂眸轻笑。
既然不想让他们成为阻碍,那杀了便是。
真是可爱啊,明明很在意,却要说得如此无情,实在是可爱得让他忍不住笑她的天真。
但……看了看那双清澈的眼睛,君濯清哂笑一声。
罢了。
“倒也不急。”他温柔地体谅了云梦楼的为难之处,宽慰道:“小姐,等你解决完府里的事情之后再来也不迟。”
似乎没有想到君濯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云梦楼愣了一下。
但不管如何,君濯清对她的这份宽容是上辈子遇到的那些上司都不可比拟的,她顿了顿,最后也只能单薄却又十分必要地俯身,“多谢殿下。”
行到一半,被一双冰冷的手扶起,“等入东宫之时,就要称主公了。”那人冲着出神的她微微一笑,“你说是不是,云卿?”
这个上下级的称呼,一瞬间让她恍如隔世。
仿佛又回到了往日,带着一群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活泼又爱闹腾,纷纷称她为云少将的日子。
“云卿在想什么?”感觉到折扇轻点自己的头,云梦楼缓缓回过神来。
轻抚额头,她有些讪讪地回答,“一点,过去的事情罢了。”
步伐忽地止住,君濯清似乎极有兴趣的样子,“那本宫可有幸知道云卿的过去?”
望着咫尺的身影,云梦楼沉默片刻,“我的过去,枯燥而乏味,怕是殿下听了要嫌无聊。”转而又问:“殿下,您难道不觉得我很可疑吗?”
君濯清回眸,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对方才的事情非常在意。
他眼睫微垂,却十分体贴地没有追问。
“觉得呀。”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承认,云梦楼尴尬又疑惑地对上他那“原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视线,“既然如此,那殿下为何还……让我来东宫?”
“傻云卿,”在云梦楼的注视下,君濯清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不远处的一池菡萏,“这两点之间并不冲突。只有无能之辈才会行事处处顾忌。若是一眼便能看透的人,我反倒要怀疑他的能力是否堪配我所用了。”
“……”虽然这话有些道理,但是后半段未免有些极端,云梦楼觉得君濯清倒是挺适合生在三国里的,特别是吕布魏延他们,肯定很适合投入他的帐下。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无言以对,君濯清笑着反问:“云卿不是也对本宫的话深信不疑吗?”
他迈着闲庭信步,折扇轻轻拂过一旁的紫薇花,微微侧头,“你又怎知我不会表面帮助你,背后使绊子呢?”
迎着他含笑的目光,云梦楼顿了顿,还是选择真诚地说:“老实说,殿下,我其实现在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你。”
“是吗?”君濯清也不生气,他不置可否一笑,“那我们扯平了。”
望着轻抚花枝的折扇,云梦楼随手揪了片叶子,“殿下方才这类人我也姑且见识了不少,”她不是喜欢什么都埋在心里的人,“但他们多是为了利益如此,但是很遗憾,云梦楼孑然一身,无利可图。”
君濯清笑意微敛,他回过身,双眸平静无波的注视着云梦楼,静静地听着她接下来的话,“我一向认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没有什么输不起的。若是赢了,自是欢喜,若是输了,那也该然。”
“你说是吗?殿下。”
他盯着云梦楼坚定的眉眼看了半晌,倏地一笑,“是呀。”
“云卿,原本我以为是错觉。”君濯清转过身,又走在了她的前面。
“嗯?”看着他轻缓的步伐,云梦楼有些摸不着头脑。
皂靴踩在枯黄的落叶上,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沙沙的声音,君濯清语气淡淡,“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种人。”
他隐了半句话没说。难怪他一开始就会对云梦楼生出莫名的兴趣,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种人。
都是疯子、并且无药可救,疯得彻底。
无法理解这句话的云梦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刚刚抬眸,就见君濯清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那么云小姐,愿不愿意给本宫一个相信你的机会呢?”
他将手中的折扇啪地一下展了开来,灌注一点内力,朝着前面一掷,刚脱手的折扇如离弦之箭一般在空中划过一条无形的弧度,往池塘飞了过去。池中的莲叶、莲蓬也随之摇摆。
“身为本宫的麾下,同样需要证明自己能力能否坐稳这个位置。”
转了一圈,扇子又回到了君濯清的手上,他轻合扇面,看着云梦楼。
这一番话激起了云梦楼心中那点为数不多的胜负欲。
她亮出袖中的匕首,将它拔刀出鞘,凝神瞄准了一个方位,片刻后毫不迟疑的将匕首掷了出去。
一眼认出‘云霄’的君濯清不由自主地勾唇,望着那把利刃以快得来不及捕捉的速度飞了出去。
只听见咔地一声,‘云霄’落了地,还紧紧地扎着一朵菡萏。
身旁的人迈起半吊子的轻功,飞身上前将‘云霄’从花杆上拔了起来,细心地将刀擦干净入鞘后,捡起地上那朵开得正好的莲,一跃而起,回到了他的面前。
她微微躬身,将手中的莲双手奉上,“殿下,云梦楼会证明自己的价值,不是无用之人。”
“……”
然而云少将难得的一次证明能力表忠心,本以为对方至少会对她表现出一点认可,可谁知她等了半天,手中那一枝莲花依然没有被接过去。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眼前那人,随着视线逐渐往上,她看见君濯清身子微颤,想说殿下是不是内伤又发作了,却见他偏过头去,似乎是在忍笑。
大概是感受到了云梦楼的视线,他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云梦楼疑惑的双眼。
君濯清抵住嘴唇勉强地将笑意忍了下去,歉然道:“抱歉。”
刚看到云梦楼把花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其实愣了一下,如果不是云梦楼的表情过于认真,他真的会怀疑这是在调戏自己。
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云梦楼就感觉手中那枝莲花已经被轻轻接了过去,头顶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那本宫拭目以待了。”
没来得及庆幸,又见他将折扇插入腰间,冲着自己轻笑,“说起来,这是云卿给我的第二件礼物了。”
她愣了一下,看着君濯清一手执着花,优雅地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簪。
那金簪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她沉默片刻,“殿下,这个东西你还随身带着?”
在她无语的目光下,君濯清珍而重之地将其收了起来,“云卿初次赠礼,自然要贴身保管。”还意有所指看向她已经收刀入鞘的匕首,“卿不也是吗?”
“……”
他们敲定事情之后,又一前一后的回了正厅。云鸿鹄还在和谢雨山谈论事情,见两个人相安无事的回来,暂时中断了交谈,起身迎接。
他上前小心观察君濯清的表情,“殿下,小女没有做什么惹怒殿下的事情吧?”看到他的手里的东西,顿了一下,“这花……”
在他疑惑地目光下,君濯清笑意盈盈地解释,“这是云小姐亲手为我所摘,本宫非常喜欢。”说罢,偏头将手里的花交给御风,命他借个瓶子装点水先插起来。
听了这句话,朝着谢雨山走去的云梦楼脚步一顿,面不改色地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二哥,渴。”
收到暗示的谢雨山立刻配合,“好,二哥带你去喝水。”转身一拱手,得了丞相和太子的同意,就带着云梦楼下去了。
并肩走在回院子里的路上,谢雨山压低声音询问,“表妹,你方才暗示我,接受殿下的相邀,又说要撤下院中的人手,你们是聊了些什么?”
本着不想节外生枝的想法,云梦楼斟酌了一下没有说和太子做的约定,“殿下已经知道了,不过他答应我不会说出去。”
谢雨山看上去有些怀疑,“你确定殿下不会说出去?”
毕竟他和太子没有正面接触过,也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疑心也正常。
应该……不会吧?
想了想君濯清那双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其实云梦楼也不是很确定。
不过她已经学会了怎么站在谢雨山的角度去说服他,“二哥,这件事说出去对殿下一点帮助都没有,他没必要多此一举。”
果然,谢雨山看了她一眼,不再纠缠这件事情,转而问:“那殿下只是问了你为什么要装傻吧?”
“对,我解释之后殿下就没问什么了。”云梦楼快速结束了这个话题,“二哥,刚刚你和丞…我父亲聊了什么?”
说起这个,谢雨山有些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跟丞相交代了一下府里的事情,以及……”斟酌了片刻才接着道:“要如何让空尘开口。”
没注意到谢雨山奇怪的表情,云梦楼不疑有他,“二哥,这种人他如果不想说你就是百般折磨也没用。”
“我自然知晓,”谢雨山深有同感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和丞相正为这事发愁。”
见他也束手无策,云梦楼宽慰道:“二哥不用这样,他不说也没事。云微燕是他杀的这件事总不用审,只要将此事公之于众,也一时就能解了我的流言了。”
谢雨山沉吟片刻,似乎觉得此事可行,“他现在身体十分虚弱,暂时动不了大刑。否则……”他脸色微沉,显然是回想起了被打成重伤的谢星天,顿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