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芝买完早餐回来, 发现路尧还窝在被子里。
他把手里的早餐放下，快步走到床边，弯腰摸了摸路尧的额头。
“尧尧，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路尧缩在被子里没理他, 想到老爷子走之前看他的那个眼神, 路尧便觉得胸口堵得慌。
可顾老爷子又是林远芝的亲爷爷, 不管他心里再怎么不情愿，面上也得露出乖巧的笑容。
真是憋屈死了。
林远芝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他上了床, 隔着被子抱住路尧，亲了亲他毛茸茸的发顶。
“尧尧, 对不起, 昨晚是我太混账了。我买了药膏，要不我帮你看看……”
路尧迅速转过身，恼羞成怒地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林远芝看他脸颊虽然有些红, 但没别的异常, 便放下了心。他摸了摸路尧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不生气了，好不好？先起来吃早餐。”
路尧皱了皱眉毛, 不怎么情愿道, “顾爷爷刚才来过了。”
林远芝瞳孔一缩，下意识抓紧了路尧的手。
路尧垂下眼睛，不想看他的表情。
“他说要找你, 我说你去买早餐了。他在楼下的咖啡店等你，让你一会儿去见他。”
路尧的语气不冷不热的, 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可林远芝看他这样子就猜到他受了委屈。
老爷子思想古板, 奉行传统的大男子主义，一向对同性恋嗤之以鼻。就算他当着路尧的面没说什么，可他打量路尧的表情，肯定谈不上好看。
林远芝格外内疚，轻轻的摸着路尧的头发。
“尧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刚才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的亲人又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他又何错之有呢？
更何况，林远芝现在还夹在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之间，两头为难呢。
路尧抬起眼睫，看向林远芝的脸。
“我又没生你的气。我是……”
他是在气他自己，偏偏身上的吻痕被老爷子撞见了，给人家留了个放荡的印象。
“算了，不说这个，你赶紧去咖啡馆找你爷爷吧。”
“你先把早餐吃了，我看你吃完再下去。”
林远芝态度坚持，路尧只好从床上坐起了身。他刚刷了牙，洗了脸，只不过头发没梳，几根呆毛乱翘着。
林远芝看得好笑，忍不住用手指替他理了理。
他拿了个小桌板放在床上，把早餐打包盒一一拆开。
豆腐花和生煎的香气飘到路尧的鼻子里，他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生煎放进嘴里。
林远芝很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不紧不慢的，尝到特别好吃的会眯起眼，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仿佛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林远芝抽了张纸巾，把路尧嘴角沾的豆腐花擦掉。
他两三口就把自己那份杂粮煎饼解决了，剩下的时间都在看路尧吃。
路尧看了眼床头的闹钟，他搅了搅碗里的豆腐花，“都过了半个小时了，你还是赶紧去找你爷爷吧，不然他等得不耐烦，待会儿也不给你好脸色。”
“好，那我先下去一趟，你在家等我。”
林远芝在他脸上亲了亲。
他去了楼下的咖啡馆。一进去便看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的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显然等得很不耐烦，花白的眉毛紧紧皱着。看到他进来，脸上才显出一点柔和的神色。
“顾董事长。”
林远芝的语调淡漠。
顾老爷子勉强应了声，他看着林远芝坐下，视线扫到他脖子上的牙印，脸色一僵。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老爷子听到他疏离的语气，有些受伤。
他看着林远芝的脸，想起他刚出生时，他把他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脆弱而惹人怜惜。
记忆中那个睁着大眼睛，安静的盯着他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
这么多年的分别，让顾老爷子几乎忘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的模样。
“昨天是你的生日。我知道你爸妈都来看过你。我怕你不喜欢人多，所以今天才来。”
顾老爷子摆了下手，身边的助理立刻会意，将桌上的盒子递给林远芝。
“爷爷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收着吧。”
看着老爷子期待的目光，林远芝沉默几秒，接过了那个盒子。
他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份不动产产权证，和一把钥匙。
“你马上就大四了，毕了业不可能再住学校，这房子离你学校挺近，还算宽敞，你先住着，以后爷爷再给你挑更好的。”
三百多平的大平层公寓在老爷子眼里也不过是还算宽敞。
林远芝看着那个产权证，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暂时有地方住，谢谢您的好意。”
老爷子看着他把产权证推向自己这边，顿时有些压不住火气。
“你说的有地方住，就是跟路家那个小子住在一起？”
“他是我男朋友，我们不能住一起吗？”林远芝目光平静。
“你交女朋友我没意见，可你交男朋友简直是荒唐。要是你找个家世跟你差不多的也就罢了，可路家在宛城就是个暴发户，那孩子我看着就像是作风不检点的……”
林远芝面色阴沉的打断他，“顾董事长，路尧是我的男朋友，请您注意您的措辞。”
老爷子对上他冰冷的目光，心里莫名怵了一下。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大的不满。
“我不说这些，就说他之前还追过你弟弟，这种朝秦暮楚没个定性的人你也能忍受？”
林远芝面无表情，“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别人来评价。我心里清楚。”
老爷子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
这孩子简直跟他二儿子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喜欢一个人时的倔强和痴情也一模一样。他要真把他惹急了，说不定这孩子就敢跟他们翻脸，再也不回顾家。
“您还有别的事吗？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顾老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这个爷爷，生日礼物得带上吧？”
看着老爷子花白的头发，林远芝的神情有些复杂。
上一世，他回到顾家后，很快就陷入了和顾柏的权力斗争中。
对这一点，老爷子乐见其成，因为他不想要一个毫无斗志，坐享其成的继承人，他巴不得他们俩斗得越狠越好。
然而顾柏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碗水不可能端平，加上方雨柔的娘家也是宛城有名的豪门世家，老爷子开始有意无意的偏袒顾柏，间接导致了他和顾家的决裂。
从回忆中醒过神，林远芝垂下眼睛，看着桌面上的那个盒子。
老爷子对他当然是有亲情的，只是在他的眼里，这点微薄的亲情又占多少比重呢？
“谢谢您的生日礼物，我收下了。”林远芝接过那个盒子。
顾老爷子的脸色这才轻松了些。
“王助理，把大少爷送回去。”
“是，董事长。”
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老爷子喝了口桌上已经半冷的咖啡，又拨了个电话给顾柏。
这两个周末顾柏都很少回家，应该是住在宿舍。
电话一接通，顾老爷子便中气十足道，“我今天才知道你做的好事，赶紧给我过来！”
顾老爷子招手让服务员过来，让对方帮他换了个幽静的包厢。
顾柏一走进去，就发现老爷子拄着拐杖，脸色阴沉的坐在原木桌前。
“爷爷，您叫我过来干嘛？”
顾老爷子转过身，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的脸，难怪这小子这个月都没怎么回家，原来是之前跟林远芝打了架，怕被他发现。
“我叫你过来干什么，你心里没点数？”
听到老爷子嘲讽的语气，顾柏便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扯了扯嘴角，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你有话就直说呗，又是哪里看我不顺眼了？”
顾老爷子眯起眼盯着他，“我听说，你之前在宿舍跟你哥打架了？”
顾柏身体一僵，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
“是谁先动的手？是不是你？”
顾柏梗着脖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是我又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脸颊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你怎么敢动手打你哥，还是为了一个外人！简直是大逆不道！”
长这么大以来，老爷子还是第一次动手打他，而且是为了林远芝。
顾柏一颗心仿佛坠入了冰窖，他呵的笑了声，幽深的眸子布满冰霜般的冷意。
“我为什么打他？因为他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他找打！”
“你还有理了还！他偷你什么了？不就是为了一封情书吗？还是因为那封情书是路家那个小子写的？”
顾柏自嘲一笑，“您既然都知道了，还在这里问什么？反正他是顾家走失了十五年的大少爷，是顾家全家都捧在掌心的宝贝。什么好东西都应该是他的，不是吗？”
老爷子看到顾柏的表情便全明白了，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两个孙子竟然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还是个男的！
这是老天爷要亡他顾家吗？
心脏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老爷子脸色发白，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顾柏见他神情不对，立刻上前扶住他，紧张道，“爷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老爷子有冠心病史，每年都要在疗养院住两个月。顾柏担心他旧病又犯了。
“我迟早被你这个孽种气死。”
老爷子颤着手指着他，满脸的失望和悲痛。
顾柏苦笑了声，“我先陪您去医院看看吧，您要打我也得等恢复了力气再打。”
林远芝把中午的菜也买好，才回了书香公寓。
推开卧室门，他发现路尧又睡下了。
他不忍心叫醒他，窗帘拉上，把小桌板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才出了卧室。
路尧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屋子里黑漆漆的，没什么光亮，他以为还是早上。
身旁传来熟悉的热度。翻了个身，他摸到一截修长的手臂，再往前，是林远芝温热的胸膛。
这家伙从来不睡午觉的，今天难得陪他赖在床上。
路尧靠在他怀里，手指把玩着他身上的衬衣纽扣，偶尔会恶作剧的伸进去，掐一下他的肉。
林远芝本来也睡得不熟，被他这么又掐又摸的，很快就醒了。
他还没睁开眼，先握住路尧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路尧嘴上嫌弃他的黏黏糊糊，身体却诚实的靠他靠得更紧。
想了想，他眉头微皱道，“你上午去咖啡馆，顾爷爷跟你说什么了？他没骂你吧？”
林远芝踌躇几秒，才道：“没有，他给我送了个生日礼物。”
路尧顿时起了好奇心，“什么礼物啊？不会又是镶钻的手表吧？”
“他送了我一套房。应该是附近哪个楼盘的大平层。”
路尧夸张地哇哦了一声。
他家虽然也算有钱，他爸妈名下也有一些不动产，但他爸可不会出手阔绰到随便给他送房的程度。
何况T大附近的楼盘贵得离谱，每平米的均价都在六万以上，随便一个大平层的价格都是千万起步。也就顾老爷子能这么有钱任性了。
路尧笑着打趣他，“不愧是顾家大少爷，看来以后我可得抱紧你的大腿了。”
没想到，林远芝听到这话，却是沉默了几秒。
他的手指在被窝中摸索着，慢慢握住路尧的手。
“尧尧，你希望我回到顾家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路尧这个问题。
路尧握着他微凉的手指，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如果我成为不了顾家的大少爷，你会不会很失望？”
路尧对上林远芝的眼睛，怔了一下。
他好像明白林远芝这句话背后藏着的东西。
“你是不是觉得，你要是回不了顾家，以后我也不会再喜欢你？”
林远芝没说话，但路尧已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他冷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也闷闷的。
“所以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是顾家的大少爷？”
“尧尧，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远芝从身后抱住他，语调有些忐忑。
“就算不回顾家，我以后也能靠自己给你优越的生活。我是怕，你觉得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认，觉得我……自私残忍。”
路尧胸膛用力起伏了几下，又愤愤不平的转过身，黑眼睛盯着他。
“你长到这么大，他们才养了你几年。生恩不如养恩大，你就算不想回顾家也合情合理。这跟自私残忍有什么关系？”
林远芝笑了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
路尧冷哼了一声，满脸嫌弃，“热死了，别老黏着我。”
他动了动，想挣脱开林远芝的怀抱，却被对方抱得更紧。
察觉到林远芝某处的变化，路尧脸都黑了。
“林远芝，你再敢想试试！”
“我不做别的，就抱抱你。”
林远芝亲了亲他的脖子，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腰间，语调温柔。
“尧尧，你都躺了一天了，是不是那儿还没恢复？让我看看要不要上药，好吗？”
路尧的脸颊刷的一下胀得通红。
“上什么药，我又没事。”
“可我看你坐着的时候，很不舒服的感觉。”
“那是你看错了。”
林远芝轻轻叹息了声，嘴唇吻着他的耳垂，“我就看一眼，保证不做别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