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学府, 没有一个人出声,大家的目光都在前面身穿白衣, 不染尘埃的男子身上, 一身云纹白衣,如白玉一般,气质非凡。
不卑不亢, 温和又有力量, 就人往那里一站,看起来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一般, 让人不敢小觑。
皇帝的目光一直看着江抚明,他是威严的,目光也是带着威严的, 被他盯着看是很有压力的,江抚明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不畏, 无惧。
皇帝摸了摸下巴, 将目光移到旁边傅严亦身上,傅严亦与他对视后, 便低下头不再看他。
“严儿, 真是这样。”威严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江抚明现在的心是悬着的,他真怕那个熊孩子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把他也一块拉进水里, 这样也是很有可能的。这位东宫的主,阴晴不定, 喜怒无常,脑回路异于常人。
江抚明现在只求对方关键时候不要掉链子。
“是这样的。”傅严亦清冷的声音响起, 江抚明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是能带动的。
皇帝听到傅严亦的话,沉默了一会,接着就给那位陪读和大皇子定罪,陪读定罪那是肯定的,江抚明没有想到大皇子会被牵连,毕竟对方背靠将军府,不过想想,皇帝也可能是借机点将军府,不要太过肆意。
最近大皇子的那位母亲,兴风作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大皇子被扣了一年的钱,还要去刑部挨三十大板,加上禁足三个月,这个惩罚可比傅严亦重大多了。
傅严亦做错事情,一句道歉就能轻飘飘的解决,而到了大皇子这儿,那就是惨痛的代价,不过江抚明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这样明晃晃的偏爱,先不说对孩子性格的养成,关他的偏爱,就能让太子殿下当活靶子。
江抚明目光变得暗沉,不过很快他就将情绪收了起来,变回原来寡淡的那副样子。
皇帝说完惩罚后,又对着皇子们说了一些激励的话,最后将目光落在江抚明的身上,道:“江爱卿,随朕出来。”
“臣遵旨。”江抚明心里对对方喊他出来原因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心里想着对方会问那些话。
皇帝问的东西的的确和江抚明想的差不多,无非是太子的那些事情,问他太子最近如何,江抚明也规规矩矩地说了,但是并没有把自己给太子读书的事情说出来,而是换了一个讨巧的说话,只是说了太子殿下让他读一些不适合太子年龄段看的书。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具有很强的诱。导性,也并没有欺君。要知道,他给太子殿下后面读的那些政治书、军事书,那也不是太子年龄段能看书。
而他这样委婉地说,却是引导对方往太子看不好的书上想。
皇帝很明显是进入了江抚明的诱。导性语言里,但是他并未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这让江抚明肯定了对方也许对太子殿下并不上心。
那太子殿下的处境,好像过得也并不好。
“江爱卿,觉得朕的这个儿子如何?”皇帝突然出声,抛下这个话题给江抚明。
这可不是一个好回答的话,看似简单又不简单,他至今没有完全摸透皇帝将傅严亦放在一个什么样子的位置之中,只能跟着感觉回答这个问题。
“臣觉得太子殿下还需要磨炼。”江抚明跳出了回答框架,并未有顺着皇帝给出的思路回答,他既不能说不好,也不说好,甚至说一些中肯的评价会显得他做了衡量,那既然如此,就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需要磨炼,可以理解为好,也可以理解为不好,主要是看对方理解,最大空间上给了江抚明自由。
皇帝这个时候笑出了声来,道:“江爱卿,朕之前还以为你是死板的性子,没有想到有这一面。”
这个小聪明,皇帝当然能看出来,不过他并未有责怪江抚明。
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抚明,慢悠悠地说道:“孤的儿子可不好对付,就麻烦你了。”
说完笑着离开。
“臣遵旨。”江抚明拱手鞠躬目送对方离开。等人走后,他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眼睛微微眯起,这个皇帝的话里有话。
这里的人说话总是这样,想说什么也不直说,只会绕着弯子说,弯弯绕绕,让人去猜。
江抚明一边琢磨着皇帝话里的意思,一边往学府走去,进到学府里面,他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带着审视、探究、好奇,甚至有些皇子还主动地和他交流。
大抵是认为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受皇帝欣赏。
江抚明客客气气地面对每一皇子,不恭维也不怠慢,挑不出任何错来,应付完皇子后,江抚明又坐回了傅严亦的身边。
傅严亦这个时候正拿着毛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没有看他,江抚明也不说话,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傅严亦的字非常洒脱,虽然年纪小,但是字骨已经出,有自己的味道在里面,洋洋洒洒,又有韵味,不是潦草的字体,却也能看出狂妄的感觉。
这样的人,天生的一副傲骨相,天资卓越,傲视天下,肆意妄为倒是他们这样人的代言词。
年纪虽然小,但是该体现的,对方是一点都没有落下。江抚明还以为这个人是一激就怒的性子,倒也不是,还是能忍。不过,睚眦必报,还是得报复回去。本以为这个家伙,非要面子不服软,最后还是服软了,真让人捉摸不透。
江抚明承认,自己对这个人的看法有了改观,对方出乎了他的意料。
“花蝴蝶。”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江抚明还在想事情,陡然听到这么一个声音,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和傅严亦的眼睛对上了。
对方的瞳孔很黑,特别是他认真看某个东西时,眼睛会更黑,更阴沉,给人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江抚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为什么要替孤。”傅严亦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连忙转过头去,拿起笔接着写东西。
江抚明眨了眨眼睛,这种表忠心的机会肯定不能少,江抚明立马拱手道:“臣愿意为殿下效力。”
“哼。”
回应江抚明的只有一声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清冷声音,耐人寻味。
江抚明也不指望对方真的相信,本来就是逢场作戏,看到能加戏的地方给自己加了一场戏罢了,这个小插曲一过,后面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傅严亦上他的课,也不会来找江抚明,江抚明就开始神游,想起了九皇子的事情,想着最近宫中会出大事情,自己能不能借着这个风,将九皇子给推出去,让皇帝看到这个孩子。
让这个孩子脱离冷宫那样艰苦的生活环境,是江抚明眼下最应该做的事情的,别的事情得放在一边。让皇帝承认他还有这么一个孩子,是前提。
九皇子不被承认和他母亲那一派有很大的关系,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没准皇帝知道这个人在冷宫生活有多辛苦,同情一下,就能让他从冷宫出来。
至于什么时候把九皇子推出去,这是一个难题。
江抚明大脑飞速运转,想了好几个办法,最后都被否决了,他没有找到最合适的前,是不会轻易做这样事情的。因为一但没有做好,他和他的任务对象都得完蛋。
傅严亦的课上完后,其他的皇子都走了,傅严亦还坐在原位子上写东西,江抚明心里清楚他是想等所有人走才走,于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并没有说话。
傅严亦用着自己的办法,维护他的自尊心。
等人都离开很久,他才从位置上离开,用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面走,江抚明看着对方身影,慢慢地跟在后面,将自己的脚步放轻。
傅严亦走到前面,好几次要摔倒,江抚明也没有伸手去扶,对方即使是跌倒了,也不要过去,这对对方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
傅严亦一直走到轿子上面,才转过头来看江抚明,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江抚明主动地将头低了下来,安静地退到一边。
他眼底什么都没有,还是和以往一样淡然,却让傅严亦莫名地安心。
手抓紧拐杖,哑着声音;“走。”
江抚明跟着轿子一起走回了东宫,到了东宫他原以为自己能走了,结果被太子殿下喊住,接着读书给他听。江抚明被迫加了一个班,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碰巧,许久未有回家的二哥回家,江抚明被赶鸭子上架,陪二哥喝酒。原主这个身子,不是什么喝酒的料子,几杯酒下肚,就晕晕乎乎,要倒了。
二哥常年在军营,是个粗人,下手没轻没重的,还爱拍人背,江抚明都快被对方拍吐了,差点面子就要全部丢出去。
二哥今日回来,是因为和北边一个小国打战,打赢,然后回朝中领奖。这本是一个喜事,但是江宰相的笑得有些勉强,他二哥这个粗人看不出来,江抚明是看得出来的。
又是一个胜仗,将军府那边的权利自然又要大上一份,前些日子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将士只听将军这样的话,看样子,就是为了针对将军府。
朝中多方抗衡,拉帮结派,就连他们丞相府,其实也是和老臣那一块绑定在一起的,朝中这么不安分,外忧又在逼近,大事情肯定是要发生的。
江抚明的位置不高,自然是摸不到上层的局势,但是能隐约窥探到。说实在的,要不是现在皇子的年龄都偏小,皇帝还尚年轻,要不,现在这个局势,夺皇位都是有可能的。
江抚明试探的从二哥口里套了一些话,但是没有套多少,对方就因为喝醉昏睡过去了。江抚明让小厮把人送回二哥的房间休息,他自己也有些醉,扶着墙,晕晕乎乎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就睡了。
第二天起来时候,浑身酸痛,脑袋像是放爆竹一样,炸得他头非常痛,眼下有很深的黑眼圈,原主这副身子非常白,所以黑眼圈格外明显。江抚明洗了把脸,将精神弄好一些后,就从房间走出去,去礼部了。
今天早上昏昏沉沉的,走的时候忘记给九皇子带东西,等大脑能思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就拿了一些毛笔纸以及墨,给九皇子带过去。
江抚明这次去冷宫的时候,九皇子并没有出来,也没有躲在门后面看他。江抚明觉得有些不对劲,推开冷宫的门,发现里面的雪地有很多人踩过的迹象,雪地里还有一些红色,昨天夜里没有下雪,这些东西还保留着。
江抚明暗道不好,推开前面的门,果然看到奄奄一息,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九皇子,他送的披风,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江抚明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见对方没有发烧,才松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他盖上。
九皇子的眼睛缓缓张开,看清楚是江抚明后,虚弱地低语道:“神仙哥哥,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披风,被人抢走了。”
他说得断断续续的,他本身就结巴,现在又虚弱,说的话含糊不清的,但是江抚明还是听清楚了。
衣服被人抢走了?江抚明眉头皱在一块。
“谁抢走的?”江抚明问道,九皇子现在每天由他送食物过来,可以不用出冷宫找食物吃,而且昨天九皇子应该是在冷宫里被打的,有人要走到冷宫里面来打皇子,这说不过去吧。
“不知道。”九皇子说道。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人总是时不时过来打他一下,骂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
九皇子想不明白。
江抚明眼神变得暗沉下来,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他估计是有些下人知道九皇子没有什么人管,便以欺负九皇子为乐。皇宫里,有些人活着都不如某个有权利人手上的小物件,越是这样压抑的环境,人性就越泯灭。
江抚明摸着九皇子的头,让他好好休息,给他生好火才离开。
因为心里挂牵着九皇子,担心他会发烧,看起来有些不在状态,加上昨天晚上宿醉,精气神也不是很好,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
“江员外,你又在想些什么阿猫阿狗呢。”寒冷的声音在江抚明头顶上响起。
江抚明这才回过神来,抬头就与轿子上,眼神阴沉的傅严亦对上视线。江抚明连忙低下头,拱手道:“臣不敢。”
傅严亦听后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江员外,你要是不打起精神来,等下因为走神掉脑袋,孤可救不了你。”
“臣知晓。”江抚明沉声回答道。
傅严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声,就没有再说些什么,但是目光时不时落在江抚明身上,眼前这个人和平时不一样。
平时这个人总是一副平淡的样子,仪态端正,风度翩翩,知书达理的模样,像是远山的那股清风,能感觉到,碰到,就是抓不住。淡如远处的湖水,想要搅动,却碰不到对方。
而今天这个人,眼睛着带着血丝,眼神还有些空洞,平时一直直起来的腰,现在也弯下来,人有些萎靡感,看起来非常的疲惫。
是不是需要休息?
傅严亦猛地一下停止住自己的思想,脸色变得非常的阴郁,抓拐杖的手变得非常的用力,冷声道:“走快一些。”
抬轿子的人立马加速,不敢怠慢,江抚明在后面跟着,有些费力,不知道前面这个熊孩子又怎么了。
今日上课的时候就没有了大皇子,看他们的视线却比之前还要多,江抚明都感觉有些受不了,那种被人盯着的强烈感觉,让他身上起了汗毛。
今日将军上朝,被封了大赏,可大皇子却在今日挨了三十大棍子,这个事情就有些微妙的,明明是昨天说的,可是打的却是今天,还是在将军领赏之后。
这里面,细品就有很多意思。
听说,昨天夜晚,皇帝本来是在大皇子的母后哪里,却转头又出来,去了二皇子母亲那里,最后在二皇子母亲那里留宿。
估摸着,昨天大皇子的母亲说了些什么让皇帝不喜的话来。
江抚明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乾坤,但是他现在看不出来,不过和他无关,他现在还未有卷入进去。不对,也许已经卷进这场棋局里,只是还没有到他。
江抚明昨夜的时候并未有洗澡,早上换了一件香气比较重的衣服,遮挡自己身上的酒气,但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下意识就坐得离太子殿下远了一些。
傅严亦看了一眼江抚明,表情有些阴郁,道:“你坐那么远干嘛?”
江抚明寻思也是正常距离,没有坐很远,但是并没有反击,而是坐过去了一些,心想自己身上就桃花味道重了些,应该没事才对。
江抚明身上的衣服是用胭脂味道覆盖的,香味倒是不难闻,只是桃香是这个时代姑娘最喜欢的香味,男子身上倒不常有,引人误会。
傅严亦闻到这个味道,心中就非常不喜,他本以为对方应该是生病了,所以才这个样子,感情是和姑娘玩了一夜,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他在宫中,这样的事情看多了,有些丫鬟心野,总喜欢做这样的勾当,他是知道这样的事情的。
但是他觉得不干净,恶心。
不过江抚明现在也到了娶妻的年龄,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看样子也玩了一夜。都说江小公子,正人君子,不近女色,和他父亲一样以后必定一生一世都只爱一人。
依他看,都是胡扯。
不过和他又没有关系,随便他跟谁在一块,都和他没有关系,傅严亦心想到,冷哼了一声,又接着写东西。
江抚明被他阴阳怪气的一声冷哼弄得有些无语,是他要人坐过来的,不高兴的也是他。
真是难搞。
今天上完课,还是和之前一样,等着皇子们都走掉后,他才离开,但是就有些人讨嫌,刻意等着他出来。
二皇子站在雪地里,笑似笑非笑地看着傅严亦,道:“皇弟,等你好久了。”
江抚明第一时间去看傅严亦,发现他的手脚果然是颤抖的,脸色非常阴郁,江抚明以为他会动怒,却看见他笑了。
皮笑肉不笑的。
他冷着眼看着前面的二皇子,冷飕飕道:“规矩都不懂?让我教你。”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住,变得有些滑稽,神色很古怪,江抚明低下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傅严亦这一张嘴,从来就没有饶过谁。
二皇子虽然比傅严亦大,但是未必有傅严亦这么厉害。
“太子殿下,好。”二皇子拱手行礼,声音非常的哑。本来是想来看傅严亦笑话的,却没有想到被傅严亦甩脸色了。
“哼。”傅严亦只是冷冷一笑,蔑视地看着给他行礼的二皇子,宫中那位皇子见他都得行礼,就凭借他是太子这一个身份,这些人就注定不能和他平起平坐。
“好好学学规矩吧。”傅严亦轻笑出声。
江抚明看到二皇子握紧的拳头颤抖,眼神闪过一丝阴郁,江抚明在心里摇头,心想这人面子功夫做不到位,一下就能被人看出心中所想。
这么看来,小小年纪的傅严亦的确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傅严亦这话听起来当然刺耳,但是二皇子却没有办法反驳,只能硬着头皮接到,非常不甘心地说道:“好。”
“别光嘴上说,事情得做。”傅严亦补刀说道,这是台阶也要给对方给拆掉,一点情面都不留。
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手按在拐杖上,身子站得笔直,光从外表看,看不出来他和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冰天雪地里,有一种傲视冷感,气场强大到江抚明觉得不应该是个十岁孩子应该拥有的。
天生的帝王相,可惜了,他选择的是九皇子,不过九皇子也不差,心性上也不错。
江抚明想着,目光落在了二皇子身上,总之不是这个样子的就好。
这些天,他把所有的皇子都接触到了,包括那个刚出生的,没有一个和他有感应,江抚明就把这个事情搁浅在一边。
他现在这样的身份,也不好出去找人,其实他觉得,他的爱人应该离他不是太远,他不去找对方,对方一定也会找过来的。
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和他爱人的羁绊那么深,肯定不会断掉,所以他也没有那么焦虑。
焦虑肯定是有的,但是眼下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还不如做好当下的事情,等爱人出来了,他就能以最好的状态去见他的爱人。
江抚明正在想事情的时候,傅严亦和二皇子那边已经见分晓了。
傅严亦几句话下来,将二皇子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谁胜利谁输掉,一眼就能看出来。
二皇子明显有些不服气,但是傅严亦就是高他一等,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太子殿下,过几日就是冬猎了。”二皇子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拱手说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在这里,提前祝太子殿下,旗开得胜。”
冬猎,顾名思义,就是冬天的狩猎,每年都会有一次,每个皇子都要参与,太子殿下每年这个时候也是要去的。
在冬猎之前,每个皇子都会有一个骑行要学,还得学习一些狩猎的知识。
冬猎时,会有比赛,那位射中的猎物比较多,皇帝就会给予赏赐,一些年轻的臣子们也会加入进来。
这是延国的活动,每年都有的,但是对于傅严亦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他腿脚不便,参与这样的比赛肯定是弱势的。前几年的时候他都有参加,但是都悄然无声,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由着下人给他几只动物来交差。
他并不想参与到这样活动中,因为要把他的所有弱点曝光出来。
二皇子这样说话,很明显是踩着傅严亦的痛点说的,想要看傅严亦暴怒的样子。可是让他失望了,傅严亦并没有暴怒,甚至嘴角的笑容还变大了,漫不经心道:“二皇子你也要加油,没有记错,上次你和大皇子比赛,你好像惨败吧。”
黑色的眼睛看着对方,高高在上道:“要认清自己。”
二皇子的脸涨成猪肝色,双手拳头握紧,被激怒道:“那都是他算计我。”
话说到一半猛然闭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气一下子没有提上来,随后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缓慢解释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努力的。”
他现在还不能和大皇子撕破脸皮,他和大皇子两个都是快到结婚年龄的皇子,也是最早一批能接触臣子的皇子,两个人是敌对关系,却还要保持明面上的友好。他也知道现在和大皇子对起来,他没有任何胜算。
他也是想要太子位置的人,但是他比大皇子要聪明一些,并没有急着表现出来,他身后的那一派也相当的低调。
傅严亦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阴沉沉的目光看向江抚明,冷声道:“背我走。”
江抚明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对上傅严亦那如恶鬼般的眼睛,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
傅严亦趴在江抚明背上,冷声道:“走。”
江抚明能听出来他声线发紧,看样子是紧张的,知道二皇子是特意过来看他笑话的,他就不敢走了,坚强同时也软弱着。
江抚明觉得不能对一个小孩子太苛刻了,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也非常好了。
江抚明背着傅严亦,对二皇子礼貌问好后,就带着傅严亦离开了,傅严亦在他的背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连呼吸都是弱的。
江抚明背着他到轿子那块,他才开口说话,内容是放他下去。
态度还非常恶劣。
把人放下去后,他瞪着他看,颇有过河拆桥的意思,江抚明觉得自己之前对这个人的同情,都是自作孽,这样的人不需要的。
傅严亦回东宫的时候,江抚明跟着过去了,结果走到书房,对方就把门关上,让他滚。这话也不早说,早说他就早走了,非得等他到了书房门口再说。
行,东宫这位主,时不时就要发病。
江抚明也想不想和个孩子计较,心里这回还挂牵着冷宫的那位,转身就走了,他走了没有多久,书房的门口开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没用的东西,走得还挺快的。”
江抚明这个时候已经来到冷宫了,九皇子的状态比上午的好了一些,他坐在冷宫的门外等着江抚明。
“进去吧。”江抚明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九皇子点了点头,将冷宫的门打开,和江抚明一起进了冷宫的房子。
江抚明点燃了房子里面的木柴,站着看了一下里面的布局,低头看着九皇子,道:“你想要从这里离开吗?”
九皇子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
他能听懂想要离开的意思。
江抚明蹲下,神色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低沉的声音道:“你相信我吗?”
九皇子不知道江抚明为什么要这样问他,不过他是相信神仙哥哥的,只有神仙哥哥对他好,即使被骗也没有关系。
神仙哥哥,就是最好的神仙哥哥。
江抚明的眼睛倒映出篝火的光,沙哑道:“我会带你出去的。”
“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做。”
江抚明从冷宫出来的时候,天空中又下起了雪,雪很大,天一下就暗沉了下来,还没有到天黑的时间,天就黑了。
江抚明从冷宫中出来就回了丞相府,他每天行动的轨迹就这么些,没有更多了。他心里有一个主意,一个让皇帝能注意到九皇子的妙计。
如果太子殿下是一枚棋子的话,那么他也可以把九皇子包装成皇帝手上的一枚棋子。
先求活路,再求生存。
先让九皇子从冷宫出来再说,经过这一件事情,江抚明是不敢让九皇子一个人在冷宫待着了,万一被人打死了,他的任务就全完了。
还是得把人带出来,有了生存保障再说,他打算利用这次冬猎,将九皇子推到世人的眼中,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不过这个计划,他还在完善,他也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江抚明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大哥也来了,现在大哥二哥都在家中,他这个家中最小是肯定跑不掉的,又被抓到去喝酒。
还好大哥看他脸色不对,就不让他喝了,说自己跟二哥喝,江抚明才得以逃脱。不过不喝酒,喝茶还是要喝的。
于是就出现了,大哥二哥对杯豪饮,江抚明坐在一边小口呡着茶。
穿着一身淡色的青袍,月下面部柔和,自带书香气息,好一副偏偏君子模样,微风吹来,鬓角两边的头发微微动着,看起来有些缥缈。
大哥看着这样的三弟,拍了下二弟的肩膀,笑道:“你看看我们的弟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我一个大男人刚刚都看迷了。”
二哥大嗓门道:“那不是,我弟弟天下最好看。”
江抚明听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浅笑,道:“别取笑我了。”
“这怎么能说取笑呢,这是夸奖。”大哥呡了一口酒笑着说道,他笑得眼睛眯起,看着天上的月亮,道:“抚明,有心上人了吗?”
江抚明露出一个浅笑,道:“正在等和他的缘分。”
“那就祝你早日等到心上人。”大哥笑着说道,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柔的,大哥是文官,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
“听说你最近都要给太子殿下当陪读,二哥听说那小子很狂,你没有被欺负去吧。”二哥用碗喝着酒,说话声音非常的大。
大哥叹了一口气,纠正道:“二弟,你不能这样称呼太子殿下,是不敬的,别给别人听了去了。”
“一个小屁儿,本将不怕。”二哥说道,豪迈地喝了一大口酒,下一秒,大哥就冷着脸教育他到。
“你可千万别在外面说这些。”大哥倒是谨言慎行。
“好了好了,别说了。”二哥才不喜欢听这些。
江抚明笑了笑,道:“二哥,大哥说得对,太子殿下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不过我也没有被欺负到。”
“没有被欺负到就好。”大哥笑着说道。
三兄弟坐在月下,又开始聊了些别的,江抚明刻意将话题说到冬猎上面,从而知道了不少东西。最近将军回城,冬猎的时候也不会离开,所以将军也是会参与的,有些年轻的臣子也会参加,这次的比赛皇帝还有意办大。
江抚明觉得这次冬猎不会简单,这正好如了他的意,这次冬猎越热闹越好。
第二天,江抚明特意提前了一点从礼部离开,然后去冷宫找了九皇子,给对方上了药,然后才从冷宫离开去了东宫。
傅严亦看到他来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对他的行礼也假装没有看见,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今天他路过江抚明身边的时候,却停止了脚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江抚明。
江抚明对上他眼睛后又立马低下头,将自己的情绪藏好,心想自己刚刚没有哪里惹到对方吧。
“你又去哪里关心什么阿猫阿狗去了。”傅严亦说完冷笑一声,走上了轿子。
“江员外,你可真是博爱。”
江抚明低着头,想了半天,直到闻到自己身上的草药味才想明白什么对方为什么这样说,感情是闻到他身上的药味了。
真是狗鼻子。
江抚明身上的药味很淡,他自己闻,都很难味道,傅严亦倒是往旁边一过就闻到了。
江抚明和傅严亦到学府的时候,才知道老师今日生病,课从文课变成了武课,傅严亦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阴森,看得出来他非常不想上。
但是他现在人也来了,公然离开就相当于认输,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只能随着大部队一起来到练武场。
皇子的练武场很大,教他们习武的人也是一位非常厉害的老师。
第一个要练习的是射箭,这个还好,江抚明在一边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太子殿下等下碰到什么不好的,暴怒了,等下连累到他这个陪读。
江抚明本来以为傅严亦就是文采上面厉害了些,对他武术方面是没有抱有任何希望的,因为傅严亦给他的感觉就是整天窝在家里,不需要什么运动。
直到傅严亦当着他的面,射中了红心,而且是十发十中,红心全是他射的箭。
相当厉害的射箭技术。
江抚明瞳孔在一瞬间睁大,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这小子还挺厉害的。
阳光下,傅严亦长得笔直,如豹子般,手持弓箭,非常帅气,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动,老师也发出赞叹的声音。
旁边有些皇子也侧目看过来,这技术的确优秀。
傅严亦转头看来,与江抚明的眼睛对上,看见江抚明震惊的样子,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道:“江员外,孤如何?”
“殿下厉害。”江抚明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的确是利害的。
江抚明本以为,这个习武的事情会顺顺利利,直到这个课结束。然而,有几个下人牵着几匹马过来的时候,江抚明知道这个事情注定不会简单。
教武的老师正在说事情的时候,江抚明就把目光看向了傅严亦,而傅严亦什么表情都没有,非常的冷静。
江抚明和其他陪读一样,牵着一匹马走过来的时候,傅严亦的脸上依旧一点表情都没有。
江抚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冷冷地看了江抚明一眼,让他不要跟过来,就牵着马走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江抚明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站在原地。
直到所有皇子都骑着马来到老师面前,他还没有看见傅严亦的身影,江抚明的眉头皱了起来。
江抚明叹了一口气,找了过去,在一个小角落里看到了傅严亦。
“太子殿下,你要快些过去了。”江抚明走过去,看着对方的背影,轻声说道。
傅严亦的肩膀一颤,冷声道:“别过来。”
声音还带着一些哭腔。
江抚明的脚步停住,没有想到对方哭了,看着对方试着上马的姿势,江抚明叹了一口气,走到对方面前,将人抱了起来。
“大胆!”傅严亦吼道,本能地挣扎。
江抚明还是稳稳地将他抱上了马,看着他泛红的眼睛,道:“臣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