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只有七秒记忆|结局下

  既然系统说好感度全满了, 邰笛留在这个世界也没别的意义了。

  但交代给安第斯的承诺不能违背。

  邰笛思忖了一会儿, 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从柜子里掏出一次性针管和塑料袋, 一边操作一边询问系统:“这个世界有保存血液的好方法吗?”

  系统应了一声,道:“有的。他们血族研制出一种冷冻的方法, 能够让血袋完好地保存至少半年。”

  半年?

  够了吧。

  邰笛点了点头, 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动作利落地撕开针管的包装袋, 微微吸了口气, 就一股脑儿把针头刺进了自己的血管之中。

  血液随着针管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饶是邰笛最近每晚都会用针管抽自己的血,他还是没有习惯这种自我虐杀的方式。每次抽血, 他都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闭着眼, 一鼓作气。

  系统先是沉默地看他做这一番莫名其妙的举动。

  等到邰笛扎好一个血袋, 开始抽取第二份的时候, 系统终于看懂了宿主这么做的意图。

  他是想在穿越到下个世界之前,把身体里的血液抽干, 然后一个个地装在袋子里, 送给安第斯……

  美其名曰物尽其用,实际上就是自我摧残。

  系统发现了邰笛疯狂的举动之后, 立刻阻止他, 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是疯了吗?你这么做图什么啊?”

  邰笛已经毅然决然地进行第三抽了。

  伴随着赤红色的血液慢慢从他的身体里流失,邰笛的脸色愈发难看, 嘴唇也苍白得毫无血色。

  系统的阻止并未掀起风雨,邰笛想要这么做的决心一点都没有动摇过。

  他继续第四抽,第五抽……

  渐渐地, 邰笛开始力不从心,他连针管都握不起来了。

  他的眼皮越来越疲乏,连睁都不怎么睁得开来。

  那些足够一个吸血鬼食用半年的血袋,一个个完好地储存在柜子里。

  前几天,由于每天固定流失血液的原因,邰笛比以往早睡了许多,经常挨不到和安第斯约定好的凌晨十二点。

  对此,邰笛就和安第斯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只要那天晚上,邰笛是睡过去的,安第斯可以从柜子里拿一包之前准备好的血袋,不用把他叫醒。

  所以,把这些血袋放置在柜子里,安第斯肯定会看到的。

  ……

  邰笛像条濒临死亡的鱼,蜷缩在硬邦邦的单人床上,紧紧地闭着眼,无法用鼻腔呼吸,只好微微张开嘴,吃力地用嘴呼吸着。

  系统说:“你就是在自虐。”

  邰笛没有回应它。不知是懒得回应,还是已经没有气力回应。

  系统不解道:“为什么啊?安第斯对你很好吗?没有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由于他紧闭着眼睛,更能看清他睫毛的根根分明。阳光从窗外投进来,错过了房间里所有的陈设,唯独投在邰笛蜷缩着的那一方小天地里。

  如果邰笛能够睁开眼。

  他便能清晰地看到流连在他周围的那些细微的灰尘,它们纷纷扬扬地点撒在半空中,犹如飞絮,肉眼可见。

  系统忽然有些明白了。

  邰笛这么做,才是真正的破釜沉舟。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极其尴尬,夹在鱼涩和夙斓的中间,不得进退,遭世人辱骂。

  也只有死,能解脱这一切纷扰。

  系统感慨万千,忽然想变成实体,伸出手来抚摸他宿主可怜的小脑袋,给他最后的慰藉。

  过了许久。

  邰笛仍然在床上苟延残喘地挣扎。

  “……”

  他唰的睁开眼来,断断续续地骂道:“系统,我好疼啊,你怎么还没让我穿到下个世界。”

  “……”系统愣住了,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你没说啊。”

  邰笛被气着了。

  没有经历过临近死亡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懂垂死挣扎的头痛苦的,好像灵魂要硬生生地从身体里抽出去,前方有道门,诱人地闪着金光,无声地喊着“你快过来啊,人界太痛苦了,过来就解脱了。”

  然后人本身就有种渴望着活下去的本能。他纠结在吸引力和本能之中,久久徘徊。身体虚弱得连手指都动不了不说,心力也被这种矛盾纠缠住,脱不开手。

  邰笛用着最后一口气,道:“快让我下个世界,这太折磨了。”

  系统道:“我已经帮你打开通往下个世界的金门了啊,你没看到吗?”

  “……”原来恍恍惚惚地在他眼前乱窜的门,不是所谓的死亡之门,而是下个世界的途径……

  邰笛心力交瘁,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问道:“你骗人,我以前都没见过这种门。”

  “哦。”系统道,“我稍微充实了一下自己,引进了它们都有的新兴设备。”

  邰笛无言以对,道:“以后这种花里胡哨的就别再搞了。”害得他以为这就是死亡之门。

  系统还挺心疼他的,这次非常体贴人心地嗯了一声,反常得没有和宿主唱反调。

  “对了,宿主。”系统想了想说,“你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鱼涩?”

  邰笛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才说:“你帮我给他留一个字条吧。”

  系统问:“写什么?”

  “去你妈的。”

  “……”系统有些恨铁不成钢,明明可以留一些更有意义的字条,他家蠢笨的宿主却留了一条……鱼涩都不一定看得懂的话。

  *

  夕阳西下,日头坠落在地平线以下。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

  如往常一般,这个时间点,鱼涩回到了独栋,把鸦羽色的斗篷扔给管家,就惯常询问邰笛日常。

  管家都已经习惯了。

  他家主子忙得要死,但只要一回来,张口必定是夫人的事。

  管家回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如数家珍般说了出来:“夫人早上吃了三份培根吐司,两杯鲜奶,胃口挺好的,午饭他没有下来,我端上去的。”

  鱼涩点了下头。

  管家犹疑了一会儿,才鼓着勇气建议说:“……夫人平常吃的是不是太多了?”

  鱼涩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道:“夫人正在长身体,吃多一点也好。”

  长身体……

  他家夫人虽然年纪不大,不过也成年挺久了吧?早就过了长身体的年纪了。

  明明就是溺爱,还不承认。

  管家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也不反驳,一味地点头说是。

  大厅的时钟指向了“七”这个数字。

  这是他们平常用餐的时间。

  管家眼疾手快地说道:“我去叫夫人下来用餐。”

  鱼涩抬手,道:“不用,我去叫他。”

  管家立刻尾随着主人上了楼。

  *

  管家叩响了门。

  没反应。

  管家沉住气,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主人,再次叩响了门。

  还是没反应。

  管家想开口喊他。

  鱼涩却把食指贴住唇边,示意管家不要说话。他弯了弯嘴角,把声音压低些,轻声道:“有可能在睡觉。”

  管家会意,无声地点了点头,而后就取出了这几天都装在裤袋里的万.能.钥.匙。钥匙翻动必然会发出响声,管家特别小心翼翼地翻找着打开这件房间的钥匙,取出来,转动门锁。

  轻轻的“吱呀”一声,门开了。

  如他们所料,房间里一片黑暗,惟有零星几点月光,投在床上的那个人影上,形成淡淡的光圈,如水一般静谧地流动。

  男孩合衣躺在床上,被子好端端地盖在身上,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乖顺地垂落下来。

  如画卷一般,美好又显得不太真实。

  鱼涩的面色很平静。

  他怕吵醒邰笛,故意放轻脚步,两三步走到他的身边,然后蹲下身体,轻轻地触碰着男孩的睫毛。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脸颊。

  却是冰凉的。

  在月色下,男孩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睡着了,却没有一点呼吸声。

  饶是管家这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他难以置信地张着嘴,由于惊愕过度,断断续续地差点说不出话来。

  他吸了口气,道:“夫人……夫人他……是不是?”

  鱼涩从未像今天一样,觉得跟随他多年的管家的声音如此尖利刺耳。

  “闭嘴。”

  鱼涩冷厉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如同从修罗地狱低端爬上来的恶魔,管家彻底被吓到了。他情不自禁地哆嗦着嘴唇,“死了”两个字含在他的喉咙,如同一根鱼刺,横亘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这样难受地卡着。

  许是鱼涩也发现自己对管家的态度太差了。

  他的语气软了几分,看向男孩的目光温柔如水。

  鱼涩轻声说:“他只是睡着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骗管家,还是在自欺欺人。

  管家想说些什么,但是目光一掠过鱼涩脸上惨淡的笑意,他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先出去吧。”鱼涩说,“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

  管家走了,走之前不放心地看了他的主人一眼。

  只见鱼涩把鞋脱了,面色如常地躺到床上,和邰笛并排而睡。

  他有许多话想说。

  可人活着的时候,他不敢说,怕男孩生气。

  现在男孩死了。

  他就可以把那些话都说出来。

  “你知道吗?”鱼涩缓缓侧过身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男孩好看的侧脸,“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能够真正地接受我。”

  男孩不可能回应他了。

  鱼涩颤抖着手指,触碰着男孩柔软的黑发。

  “我知道每晚安第斯都会来,也知道你重新接近我,只是想利用我为你的继母报仇。”鱼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我以为……”

  我们还是有机会重新在一起的。

  这世界上那么多情侣,多多少少都会有矛盾。

  你不喜欢我了,我就努力让你重新喜欢我。你偷偷做一些事,我就假装不知道。

  只要你不离开我。

  总会在一起的。

  总……会在一起的。

  月色似水一般笼罩着两人。高大的男人和他的男孩,十指相扣,并排而睡。

  男人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张字条。

  纸上写着几个字。

  ——望君珍重。

  *

  几个小时前。

  邰笛准备好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系统忽然问:“说好的去你妈的呢?怎么换了?”

  他摇头道:“算了,现在想想,他也没做错了什么,好歹……”

  邰笛回忆起当年蹲在屋檐上望着他的鱼涩,心里流过一阵暖流。

  好歹。

  他们还是经历过,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何必到最后,不留个好的念想呢?

  从此一别,望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