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海岛一片静谧，嵌在夜幕里的星星又大又亮，不远处的海浪像在演奏着恬淡的乐曲。
节目按时下了播，导演吩咐大家早点休息，别影响明天的拍摄，这才招呼几个工作人员回影棚吃饭。
说实话，采取全程直播这种模式确实能赚得不少流量，但也着实耗费人力。
再加上这是档荒野求生节目，嘉宾们成日里不是出海就是去山林里晃悠，摄影师几十斤的器材一扛就是一天，藏在幕后的安全员、医护人员也不轻松，他们需要时时刻刻关注明星的身体状况。
忙活了一整天，大家都劳累不堪，急匆匆地赶去扒拉几口饭，唯独陈学秋不同，老头儿叫来卫昭，颇有种秉烛夜谈的味道。
“小昭啊，刚刚你提到曾经认过一位师父，不知道是哪位老先生，可否让我前往拜访？”
陈学秋是真的动了心，他和这小朋友只聊了会儿天，却了解到许多有趣的配方，虽然其内容还有待考证，但研究的意义重大。
直播结束后，他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想直接要个联系方式。当然最好能拉着这人加入他们实验室。
“哦？”卫昭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牵扯出麻烦，默默在心里给药谷老头赔了个不是后，他淡淡回复道：“恐怕不行，师父他老人家已经驾鹤西游多年。”
就这样，陈学秋刚刚冒出苗头的喜悦顿时被冷水浇灭，他唏嘘不已，倍感惋惜，一个劲儿地摇着头，“唉，相见恨晚啊。”
老人的头发花白，背也有些驼了，但拍着卫昭后背的手却充满了力量。透过薄薄的棉质布料，卫昭感受到他粗糙的掌心，宛若百年老树沟壑纵横的表皮。
显然，那是一双劳作的手。
曾经必定也指节修长，肌理光滑细腻，但在求索的途中，额外增加了生命的厚度。
不知为何，卫昭本来波澜不惊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思忖片刻，他继而沉声道：“师父曾留下几本书籍，虽然都已毁坏，但我都还记得内容，如若需要，我可以重新拓印一本。”
娱乐圈的弯弯绕绕，陈学秋并不懂，但卫昭却接连让他惊讶了几次。
一来卫昭竟愿意全盘托出所学，这格局显然不是一个毛头小子能达到的。
二来这冗长的偏方，多达几百，出现的植物更是成百上千，这孩子竟然能全篇默背下来，要么就是自小勤奋刻苦，要么就是天赋异禀。
“好！！”陈学秋激动得无法言语。
一时又有些惋惜，好好的一块璞玉，如若能够进入医学院，几年后又会是多好的光景，陈学秋不由得叹了口气。
卫昭也没想太多，只是举手之劳，反正这些东西在他脑子里存着也是存着，不如让其发挥更多价值，也算将药谷老头的医术发扬光大了。
“好孩子，谢谢你。如若真能用那些法子拯救病床上的生命，将我们的无能为力都转变成竭尽全力，那将是巨大的成功！”
卫昭并无过多的表示，他舔了舔唇角，一点猩红的小舌若隐若现，回忆涌上心头。
那年大雪纷飞，洒落在地的鲜血宛若点点红梅，他如同陷入绝境的孤狼，幸运的是得了那药谷老头的搭救。
他露出阴鸷的目光，问：为何救我？
那老头儿拿着蒲扇扇着药炉，只答：医者职责，你是伤者。
或许是身为刺客，见惯了见血封喉，不知不觉将生死看得恍若浮云，但每次都有人一遍遍提醒他，这世间还存在着抹亮光，让他握着长剑的手终于有了人的温度。
既然如此，就把这份暖传递下去吧，在这个崭新的世界。
两人絮絮叨叨又聊了一会儿。
“陈老师！剧务那边叫您过去吃饭呢！”不远处有人掀起长帘，往这边喊了一嗓子，陈学秋也不好多待，偷摸摸地往卫昭手里塞了东西。
“？”卫昭晃过神，不明所以地抬眼，却只看见陈学秋的背影，那老头儿还不忘转过身对着他挥了挥手。
还要这小朋友帮他写药方呢，偷偷讨好一下对方也没关系吧？陈学秋乐呵呵地抿嘴。
另一边，虽然离得不近，但乔冕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在卫昭身上盘旋。
他心里不是滋味，卫昭今天的表现可圈可点，极有可能一炮而红。一个沦落到十八线以外的糊咖竟也配和他争？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从无名小生到达现如今的高度，只有乔冕知道自己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没有卫昭那张惊天动地的脸，不惜动了刀，直到今日一些整容前后的照片还在某些黑粉手里传播，虽然暗地里花了不少钱来摆平，但也难挡悠悠之口。
自己翘首以盼的东西，没想到某人出生就能拥有，无论是容貌，亦或许是资源。
墨瞳一沉，乔冕的眼神忽明忽暗，平静温柔的面具下暗流涌动。
往日他藏在帐篷里的食物还有很多，几条臭鱼有什么好稀罕的，他又不是这几个饿了几天的傻子。
于是干脆捂住小腹谎称胃疼，扯出个笑及时退场，“不好意思，我的肚子实在不舒服，大家吃的开心，我先回帐篷了。”
“乔冕哥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再让随行的医生看看？”杨珊珊托住下巴，还有婴儿肥的小脸显得稚气可爱，“今天晚上是难得的烤鱼盛宴耶，以后说不定就没得吃了。”
“哼，这是什么破节目，一天到晚都在忙，没病也能熬出病来。”李婧雪没好气地扣弄着自己的指甲，众人都串好了鱼，她为了争自己的那口气，硬是杵在那没动，情愿饿着肚子，“还烤鱼盛宴呢，也就你们把这破鱼当宝。”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杨珊珊朝吴越峰吐了吐舌头，两人心照不宣，都假装没听见。
乔冕很会做人，也没争辩什么，扬起一个温柔的苦笑，“是我无福消受了。”
顾准只道：“那早点休息。”
等卫昭重新回到火堆旁时，除李婧雪外其他人都兴致勃勃地烤着鱼，简直比过年了还要高兴。
杨珊珊欢欣鼓舞地道：“以后我们捉了鱼，万一吃不完，可以挖个小水池，专门养起来怎么样？到时候鱼又生鱼……”
看得出来小姑娘已经展开了美好的想象，完全忘记了前几天饿着肚子的事实。
顾准和吴越峰都笑而不语，李婧雪隐秘地翻了个白眼。
“不怎么样，你打算在这住到七老八十？”
童话泡泡被卫昭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很自然地在原来的地方坐下。“我可不奉陪。”
“我就是说说嘛，这叫可持续发展！”杨珊珊早已习惯卫昭这张嘴，她转了转黑溜溜的大眼睛，“林昭！你终于回来啦！刚刚陈老先生和你都说了什么啊？”
一个是声名斐然的医学家，一个是荧幕里的明星，看起来也没什么联系啊。
“呶。”卫昭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聊了我的豆瓣酱。”
众人：“！！”
李婧雪一愣怔，立马辨认出卫昭手里所拿的正是今天上午导演组所没收的那一瓶！
可恶！这老学究竟然……但这次她害怕触犯众怒，也不敢多加声张，只能默默蹲在角落不吭声。
“你也太牛了吧！竟然从陈老先生手里要回了一瓶豆瓣酱！”杨珊珊秒变星星眼，跟接玉玺似的捧着豆瓣酱。“啊啊啊，香喷喷的烤鱼我来啦！”
“太好了，咱们烤东西正好利用上！这几天老想吃点重口的东西！！”硬汉吴越峰几乎要泪流满面。
能从节目组手里虎口夺食，真可谓是勇士中的勇士！！
但谁让节目组内部出现了一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陈老先生呢。
顾准觉得这人还真的蛮有意思，偏头瞥去，卫昭大半张脸都与黑夜融为一体，顾准看不出他的神色，树影的光斑像是一尾鱼在他的脸上游弋。
有种又危险又脆弱的美丽。
“啧。”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又是轻飘飘极为轻蔑的语气词，卫昭掀开眼皮，指节按上帽檐，“我的鱼……”
他摘下戴了一天的棒球帽，有几根呆毛不服帖的翘起，毛绒绒的，像只刚从窝里爬出来的小宠物。
只是冷着的脸，与其格格不入，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长睫宛若鸦羽，那一双猫瞳由外到内都散发着一丝冷意，此刻半眯着，与顾准相对峙。
顾准紧闭的唇嗫嚅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
竟浮现出罕见的尴尬之色。
柴火堆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愈烧愈旺。
原来只卫昭离去的那会儿功夫，色泽鲜美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糊味。
鱼皮黑的已然像是锅底，顾准和卫昭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前者直接败下阵来。
袖口的木质扣子难得松了开，虚虚地卷在精瘦的小臂，顾准垂着头颅，又伸出手指将烤糊的部分一点点剔除干净，动作小心谨慎，像是个捏着绣花针的大姑娘。
卫昭云淡风轻地嗤了一声，拨弄了会儿表带，瞧着这人笨手笨脚的样子多多少少有点不耐烦，“行了，我不吃那一半就得了。”
“抱歉。”
“是挺对不起我的，你的那条烤的怎么样？”卫昭歪了下头，小脸一本正经，他探出半个前身，但当看到另一具焦黑的“鱼尸”时，诡异地沉默了，“得，还不如我这条。”
顾准又道：“要不，我再烤条新的给你？”
“想练手呢？估计那一池塘都不够你嚯嚯的。”卫昭嘴毒可不是浪的虚名，“死了这条心吧。”
他还悠悠地晃了一下烧糊的那面鱼肉，满是戏谑。
两人一来二往，目睹了全场的杨珊珊和吴越峰不禁哑然失笑，谁能想到外界传闻十全十美的全能影帝，竟然败在了烤鱼上。
幸好这段没被播出来。
但下一秒小姑娘就敛起了笑容，因为这野火毕竟不同于炭火，对手法技巧要求很高，不像往日春游烤肉那般简单。
她烤的鱼也是惨不忍睹，有些地方没熟，透着深深的血红色，而有些地方则糊成一片。
“林昭，你怎么烤得这么好？分享一下经验呗。”杨珊珊皱着张脸哀嚎。
吴越峰也是洗耳恭听。
难得的，卫昭没再呛人，他直接动起手，问吴越峰要来一把瑞士军刀，一手控制住滑溜溜的鱼身，另一手用刀尖刺破鱼肉，连划了几道十字，动作灵魂又轻巧。
更夸张的是那四个十字竟是一刀带过，没有丝毫停顿，力度控制的也恰到好处，既能入味，又能保持鱼身完整的形态。
三人以卫昭为中心聚成团，李婧雪坐在远处也被这架势吸引，脖子前身着，想看看这人又搞什么幺蛾子。
妈耶，卫昭没当明星之前是新东方的厨师吧？还是五星级酒店的那种？杨珊珊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顾准被这人精湛的刀功所折服，一时看入了迷。
白色鱼肉外露，与黑色鱼皮形成鲜明对比，卫昭往鱼肚里塞了几大勺豆瓣酱，紧接着又扯了一把枯草绳，将鱼肚狠狠捆扎起来。
木棍轻松地从鱼嘴捅入 ，瞧见火势太大，卫昭偏了头吩咐道：“抽三根柴出来。”
不然肉质会老，失去带汁的口感。
顾准完全照做，他拍拍手上蹭的黑灰，有些疑惑：“这样能烤熟吗？”
只见卫昭将木棍的那一头斜斜插入松软的泥土中，鱼身没有直接接触火苗，只是映照着绰绰约约的火光。
“等着就行。”卫昭单挑了下眉，攥着长棍，拨弄了下火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点他们都饿到不行，照卫昭这种烤法，好不好吃不知道，能不能熟倒是个问题，要不他们还是吃糊的吧？
李婧雪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故意走到这四人旁边，“哟，你们这是要攒到明天吃？”说完她便捂住嘴笑了起来。
饿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要是这几个人为了这顿鱼，还得等到明天，可就真搞笑了。
“小雪姐……”
瞧见卫昭满不在乎的模样，杨珊珊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卫昭杏眼微眯，他抬起头，面对居高临下的李婧雪，偏偏一丁点气势都没输。
“有这说闲话的功夫，不如早点把我的帐篷找出来。”他一指转着棒球帽顶，玩的不亦说乎，“总不会霸占着我的奖品，不还了吧？”
字字珠玑，每一句都戳在人软肋上，李婧雪再次词穷，“还就还，你以为我有多稀罕！”
她气急败坏地跺了下脚，转身气鼓鼓地掀开帐篷。
卫昭还是不甚在意，只微微转了下脖子。这时，杨珊珊忽然叫了出来，她像只小狗般耸动着小巧可爱的鼻子，“好香！是鱼肉的味道！！”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开来，既有鱼肉的清甜，又有豆瓣酱的香辣，一点点刺激着众人的味蕾，引诱着他们分泌出更多唾液。
“真的好香啊！”吴越峰赞不绝口，他忍不住拨弄了一下串鱼的木棍，众人凑上前去，只见鱼皮焦黄，是那种金灿灿的颜色，尝起来一定又酥又脆，被刀锋划开的白色嫩肉，正在嘟嘟地冒着汁水。
高温中的鱼汁，冒着腾腾热气，甚至由于煮沸了而四溅。
卫昭上半身前倾，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乖乖巧巧。
还原了几次魔方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上前将鱼翻了个身，此刻大家都不淡定了，全然忘记刚刚还在讨论这么做会不会不熟的问题，一齐吧唧嘴。
“林昭，究竟什么时候能好呀！”杨珊珊吞了吞口水。
她本来都饿习惯了，但这种香气直接将她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了出来。
呜呜呜，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自己离开了孤岛，回到了现代社会！
顾准的食欲寡淡，平日里注重身材管理，饮食多以蔬菜鸡胸肉为主，很难对什么气味浓重的东西产生什么兴趣。
可现在，他倒很期待这条烤鱼的味道。
“林昭，要不我们多烤几条？”吴越峰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鱼，“这一条也太小了吧。”
杨珊珊如同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而顾准也附和似的瞥了卫昭一眼。
明明他挑的这条最大，卫昭看着三双冒着绿光的眼睛，有些玩味地摸了摸下巴。
——
装胃痛的乔冕索然无味地嚼着面包，那股香味像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帐篷里钻，撩拨得人心痒难耐。
怎么回事，剧组的盒饭什么时候这么好吃了？
相比较之下，自己的面包又硬又噎，简直难以下咽。
而另一边，剧组的人也炸开了锅。他们这些天所食用的无非也是放在极冻里的冷藏食品，由于储存时间久了，吃起来口感也只能将就。
“这是谁在开小灶？”总导演敲了敲碗，胡子一翘，看着桌前的速冻食品愈发没胃口。
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蹲的蹲，坐的坐，齐声开口时，恨不能把棚顶都给掀了，“胡导，哪能呢，大家伙不都聚在这呢嘛。”
“就是就是。”
“好香哇！好像是鱼的味道！”
“哎，你别说闻着好像还真的是。”
“想家想老婆了，不行了，我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这动乱民心！”
胡超闻着这香气也是馋的流口水，不自觉地咂咂嘴，山珍海味他是吃惯了，但今非昔比，他们现在在这人烟稀少，物资匮乏的地方，能吃点冻鱼冻虾就是天赐。
要知道，那帮娇生惯养的大明星，吃的都没这么好呢！
“胡导！胡导！”唰地一声有人掀开了布帘，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是顾准他们的营地在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