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王总，慢走。”
“今天多谢谢总款待，日后有机会再聊。”
“一定。”
送走王总后，谢行挺直的脊背瞬间放松下来。
餐桌上的红酒几乎没怎么动过。他让服务生把酒撤下，换了一杯清水。
等待的间隙，他翻开刚签的合同。
服务生把水端上来后，谢行道了一声“谢谢”，猛灌了几口。干燥的嘴巴终于舒服了。
他这次来F市出差是为了和某公司签下手上的合同。本来以为很快就能解决，没想到这个王总这么能聊天。一想到方才餐桌上被迫和王总交谈了三个小时的经历，谢行就苦不堪言。
但好在任务顺利完成。
他掏出手机，对着合同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给谭意，并配了个搞定的表情。
谭意几乎秒回：【真棒！宝贝辛苦了！】
紧接着发了个发射爱心的表情。
对于谭意肉麻的言行，谢行早已习以为常，他淡然收之，问道：【回家了吗？】
谭意：【回了，正准备洗澡。要不要视频？】
看到谭意的回话，谢行一个咯噔，飞快打字：【我还在餐厅。】
他现在可是在公众场合，就怕谭意说到做到，非要打视频电话过来。
谭意显得很失望。他朝谢行撒娇道：【我想你了。】
谢行无奈：【昨天上午你刚送我离开。】
谭意：【可是我觉得过了好久。既然合同已经签好了，是不是明天就回来了？】
谢行温柔地拒绝：【不是哦。】
谭意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包。
谢行解释道：【难得出来一趟。现在提前完成任务，剩下两天我打算去附近景点逛逛。】
“你是……谢行？”
一道性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谢行抬起头，看到一个戴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
对方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谢行顿时警惕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问：“你是谁？”
男人唯一露出来的眼睛朝四周瞟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这里后，他摘下口罩，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
“你猜我是谁？”
多年未见，苏化鑫变了许多，五官完全长开，变得成熟了，学生时代那一点青涩已然全无，但脸上的笑容依然透露出熟悉的感觉。
苏化鑫是来F市拍戏的，晚上和剧组人一同聚餐，刚好和谢行在同一个餐厅。
导演来找苏化鑫回去聚餐，一看到谢行，眼睛登时亮了。在苏化鑫向他介绍了谢行后，他殷切地伸手，“谢先生，我是长风剧组的导演，姓郑。”
“您好，郑导。”谢行礼貌地说。
苏化鑫挑眉，“郑导，你什么时候对人这么热情了？”
郑导拍了他一下，堆起笑脸对谢行说，“他一向不着调，您别放心上。”
谢行：“没关系。我先回去了，再见。”
“诶等等！”郑导叫住谢行，“那个……谢先生，我有事相求。”
谢行：“什么事？”
郑导正色道：“是这样的。我们剧组有一个角色还缺人。我觉得您的气质很符合这个角色，不知道您有没有意向出演？”
谢行还没有回话，苏化鑫就拍手称好，“我说郑导，你找他算找对人了。他上大学的时候，还演过主角。我记得是画家，对吧？”最后一句话，他是对谢行说的。
谢行很惊讶。没想到大二时候演出的戏剧苏化鑫竟然知道，还记得。
触及谢行的目光，苏化鑫勾了勾嘴角，道：“被我感动了？”
谢行：“……”
听到谢行有相关经验，郑导眼中光芒更甚，说什么也不肯放过这么好的人选。
最后，捱不住郑导热情的攻势，又在得知拍戏的地点就在他准备游玩的景点里，而且他的这个角色戏份很少，半天就能拍完后，谢行同意了。
*
他本以为戏份很少，指的是只出现寥寥几面，或者只有几句台词。没想到，郑导口中的戏份很少，少到——只有一个背影。
只拍一个背影，竟然还会缺人？
化妆师正在帮谢行摆弄假发。长至腰际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中间绑了一根白色发带。
收拾好头发后，化妆师发现腰带松了，顺便帮忙收了收。
这一袭宽袍广袖将谢行衬得腰身纤细，轻盈俊俏。再加上他气质清冷出尘，只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仙人下凡的错觉。
苏化鑫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背影。凝视了几秒后，他勾起唇角，笑道：“不愧是郑导亲自看中的人选。”
听到苏化鑫的声音，谢行转身看去。
容颜如画。
苏化鑫突然觉得他好像身处一片幽绿竹林，耳畔清泉潺潺，而眼前的谢行就站在泉水中央。清风拂过，一片竹叶缓缓落于他肩头……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要说的话也都忘记了。
见苏化鑫神色呆愣，谢行奇怪地在他面前招了招手，“你没事吧？不会中暑了？”
拍戏的地方不大，剧组人多，而且F市纬度低，虽然才五月份，但已经是高温天气，中午能上升到40摄氏度。
苏化鑫终于缓过神，笑了笑：“看到你就凉快了。”
苏化鑫的话莫名其妙，谢行也懒得去深究。
好在这时候他要上场了。
因为只是一个背影，所以没几分钟就拍完了。
郑导一声“卡”后，满意地对谢行说：“效果很不错。来，你看看怎么样？”
谢行凑过去看显示器。他不懂艺术，但好不好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点头，称赞道：“郑导果然有水平。”
郑导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但他还是谦虚地说：“诶，好马配好鞍，主要还是你条件优越。”
郑导把谢行一顿好夸。直夸到谢行不好意思，正打算谦虚一下，又听见郑导说：“今晚我们剧组聚个餐，你也要来，庆祝你杀青。”
谢行受宠若惊：“郑导，我就拍了个背影而已，没必要搞这么隆重吧？”
郑导不以为然：“你可是帮了我大忙。怎么说，也要请你一顿。今晚你是主角，你不来就不够意思了啊。”
谢行：“……好吧。”
*
某高级酒店包厢内，弥漫着酒气烟气以及空调的冷气。推杯换盏声叮当作响，黄色的灯光透过水晶玻璃罩洒下来，照出一杯冒着气泡的啤酒。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谢行与敬酒的人撞了一下杯，喝下一杯酒。
“爽快！”郑导大叫一声好，又给自己倒满酒，要敬谢行。
谢行连忙摆手：“郑导，我已经喝过您的酒了。”
郑导一张脸喝得红光满面，含糊不清地嚷道：“喝过就喝过嘛，再来一杯！”
正为难时，苏化鑫不动声色地从后面绕过来，把郑导按回座位，低头笑道，“我说郑导，这么多人等着和人家喝酒呢。您可不能仗着身份把我们的名额给占了啊！”
在苏化鑫的安抚下，郑导安静了下来，他不耐烦地挥手赶他，“去去去，就你这小子嘴贫！”
苏化鑫嘴边噙着一抹笑意，端着酒杯走过来。
谢行实在不能喝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抱歉道：“对不起，我喝不下了。”
苏化鑫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喝完这杯，我带你离开。放心，我有解酒药。”
他温热的气息扑到耳朵上，一路顺到脖颈，又热又痒。谢行往旁边让了一步，和苏化鑫拉开距离。
想着不过一杯酒，都喝到这个程度了，最后再来一杯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谢行便又喝了一杯。
喝完后，苏化鑫遵守承诺，帮他挡下其余人的酒，并带他离开了包厢。
走出酒店大门，空气新鲜了许多。谢行深呼吸，把从包厢吸进肺的污浊气体都排了出去。
前面是台阶。因为光线暗，加上醉了酒晕乎乎的，他没有注意，一脚踩空，险些摔倒。苏化鑫眼疾手快扶住他。
“我送你回去。”见谢行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稳的模样，苏化鑫提议。
“多谢了。”谢行虚弱地说。酒精不仅令他的脑袋天旋地转，也让他的身体软绵无力，胸口还犯恶心。
苏化鑫把他带上车，问了一句：“你住哪儿？”
谢行把酒店地址发给他。
苏化鑫瞟了眼，关掉手机，发动跑车。
谢行见他不开导航，问：“你认识路？”
车内没有开灯，苏化鑫的侧脸隐藏在幽暗的环境里。在跑车的阵阵轰鸣中，谢行听到苏化鑫笑着说：“当然。”
“哦对了。”半路上，苏化鑫扔给谢行一盒药，“解酒的。”
谢行没喝过解酒药。因为以往喝醉的时候都有谭意在，醉不醉酒其实也无所谓。但这次谭意不在，他想保险起见还是喝一点好。
药包装上写着解酒灵，是一个全国有名的牌子。谢行放下心，说了声“谢谢”。
苏化鑫目视前方，一边开车，一边道：“这一晚你都跟我说了多少遍谢谢了。都是举手之劳。我们好歹有些交情，那么客气干什么？”
谢行靠在椅背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吃了药的缘故，感觉四肢乏力，身体好像要陷进柔软的真皮椅里。
苏化鑫打开音乐。低沉暧昧的歌声在车内回荡，蚂蚁般钻进耳朵里，爬遍全身上下。
谢行挪了挪身体，觉得很热，想要开窗，听到苏化鑫说：“车里开了空调。热的话我开冷点。”
谢行轻轻嗯了声。
苏化鑫在空调按钮上转了一下，温度降了些。但谢行仍然觉得不舒服。
伴随热意而来的，是难耐的骚动。身体里好像有一团邪恶的火，不断焚烧他的四肢百骸。
在混沌的意识中，他开始察觉到不对劲。费力睁开眼，他看到车子正朝一家陌生的酒店驶去。
空调的冷气喷在皮肤上，体内依然燥热，背后猛地冒出冷汗。
“怎么了？”苏化鑫目光瞥过来。
谢行握紧身侧拳头，佯装淡定地摇摇头。
昏暗的环境中，他听到苏化鑫低低地笑了一声。
身体仿佛有千百虫蚁啃噬，谢行咬紧牙关，拼命遏制自己发出羞耻的声音，捏紧的拳头骨节泛白。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苏化鑫正在戴帽子和口罩，趁他没有注意自己，谢行用手机给谭意发了一个定位。
发完后，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真是脑子也被药糊涂了，谭意远在另一个城市，发给他有什么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