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H剧社在准备排演一场戏剧。

作为一个社团,H剧社平时的活动主要是日常的基础训练。平均每个学期也就演出一场戏。因此这些天,冷清的排练室难得热闹起来。

熙熙攘攘中,谢行坐在台边,正背台词。他演的是戏中的主人公——一位天才画家。

“谢行,有空吗?我俩对一下台词。”老莫拿着剧本走过来。他演的是画家的情人,因此与谢行有很多对手戏。

谢行正要答应,便看见谭意黑着脸从另一边走过来,对他说:“下一场是我和你的对手戏。”说完,他阴冷地瞪了眼老莫。

老莫被谭意瞪得发怵,同时又不解:“我说谭意,我最近哪里得罪你了,你看我这么不爽?”

谭意哼了一声,不想再看见老莫这张脸,撇过头把谢行拉走了。

谢行好笑道:“一场戏而已,那么较真干什么?”

谭意垮着脸,不服气地说:“凭什么他演你的情人,我却演你的仇敌!”

谭意的角色是一位富家子弟,因为嫉妒画家天赋,所以处处陷害他。

谢行:“没办法,谁让你长得贴合人物呢?”

这位富家子弟的设定是相貌俊美,举手投足间能轻易俘获女性芳心。

谭意一副很憋屈的样子。直到导演,也就是社长要求开始排练,才不情不愿地和谢行分开。

这一场戏是画家与情人在画室互诉衷肠。上台前,老莫龇牙咧嘴道:“我最怕的就是这场了。这情人的词也太他妈肉麻了!”

谢行调侃道:“你有经验。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一定没问题的。”

老莫翻了个白眼:“我合理怀疑你在暗讽我。”

这番互动无形中缓解了上台前的紧张。很快,他们二人进入状态。

说完一大段你爱我我更爱你,啊我的爱人,我发誓之类的台词后,就是画家抱起情人,然后两人深情相吻。

当然,吻是不可能真的吻的,只要给观众传达到这个意思就好了。不过抱还是要抱的。

老莫看着不胖,实际挺重的。就在大家担心谢行力气不够时,下一秒,他抱起老莫,转了一个圈。

“哇啊啊!”老莫第一次被人抱起,吓得立刻从入戏的状态里出来了。他双手撑住谢行的肩,大叫:“你悠着点,千万别把我摔了!”

谢行:“放心,不会摔的。”

……

和老莫排练完,谢行下台去找谭意,却左右找不到人。

这时候,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老莫。

“看不出来,你还挺man的!”老莫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一手搭在谢行肩上,语气夸张,“像你这种资质的人怎么连女朋友都没有?竟然还是处男。哎,话说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就在这时,谭意从身后走上来。他听到了老莫的话,阴鸷的灰眸似是无意扫过老莫的下半身,刹那间染上刻薄的嘲讽。

他盯住老莫的眼睛,道:“他很正常。你还是管好自己。阅片太多,伤身。”。

老莫被谭意怼得又羞又恼,咬牙切齿道:“我好得很,不劳你操心!”说罢,瞪了眼谭意,气呼呼地离开了。

谢行扯了扯谭意的袖子,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莫就是喜欢开这种玩笑。他的那个问题,我只要否认不就没事了?大家都是一个社团的,何必搞那么僵。”

谭意不乐意:“开你的玩笑,不行。”

似乎嫌分量不够,紧接着他又强调道:“谁都不行。”

说这话的时候,谭意神色十分认真,似乎这对他来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谢行心中一暖,笑着说:“好啦,我知道了。以后有人开我玩笑,我就把你叫来,替我出气!”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谭意倒颇为受用,只是听到谢行说“有人开他玩笑”时,还是有点不高兴。

厕所里,谢行洗了把脸,准备下一场戏。刚要出去,被谭意从身后抱住。

“怎么了?”谢行握住他环绕颈边的手,问。

谭意闷闷地说:“他们都是没眼力的蠢货。看不见你的好。”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谢行哑然失笑。

谭意微微垂首,将脸埋在谢行脖颈。淡淡的清香令人着迷,他真想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下场戏就是我们了。打起精神,排练完我们去吃饭。”谢行轻拍谭意的手,给予他安慰。

他知道,谭意本就因为角色的事情心情糟糕。因此,虽然担心随时有人进入厕所看到他们抱在一起的场景,却没有推开他,只希望他的心情能稍微变好一点。

*

下一场戏是画家和富家子弟的戏。按照剧本,富家子弟因为嫉恨画家,不仅在宴会上诬陷画家偷了他的金怀表,更是当众狠狠踹了画家一脚。

要对谢行做这么可恶的事,对谭意来说简直如同酷刑。

这也是他今天心情异常糟糕的主要原因。

上台前,谢行不断给谭意做心理建设:“大胆出手,不要有压力,我不会怪你的,这只是演戏。”

“谢行。”

听到谭意叫他,他回过头。结果嘴唇猝不及防地被人偷袭了。

他捂住嘴,又惊又羞,偷偷朝四周望张了一圈,确定没人看见后,嗔怒道:“亏我还以为你有心理负担,给你减压呢!”

谭意:“我是很紧张。”

谢行一副不信的样子。

谭意急道:“真的!……但只要亲一下,我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模样真诚,不似说谎。

“好吧。”谢行便当信了他的话。

见谢行没有生气,谭意小心翼翼道:“那我再亲一下好不好?”

谢行:“……”

谭意难受地说:“可是我好紧张。”

“那就再亲一次。”谢行说,“亲完你要好好演。不能摸鱼,也不能放水,知道吗?”

于是,谭意如愿以偿又亲了一口。

……

排练完后,谭意也不顾还在舞台上,立马奔过去扶谢行起来,着急又内疚。

“痛不痛?有没有受伤?”

就谭意那一脚的力道会受伤就有鬼了。也就鞋底轻轻碰了一下的程度,要不是他自己倒下去,连站的位置都不会变。

谢行:“没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见谢行确实无恙,谭意终于松了口气。从进排练室开始就一直低低的气压也逐渐退散,看起来放松不少。

*

北边的新操场还没开放,南边老操场一到晚上就有很多人。有跑步锻炼的,也有悠闲散步的,还有聚众唱歌跳舞的。

人满为患,人声鼎沸,大灯将整个操场照得亮堂堂的,与周边漆黑安静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行和谭意并肩走到最外圈的跑道上,时不时有跑步的人超过他们。

不远处,一群人聚在一起,人手一个气球,好像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蒙着眼睛女生被两个人搀着,从操场门口慢慢走过来。

这时,人群中间的一个人拿着话筒,高喊:“今天是高姐生日,让我们祝她——”

话筒对准人群,同学们挥舞气球,喊道:“生日快乐!”

被人搀扶的女生摘下眼罩,十分社死地捂住脸,被推到中央。紧接着,生日歌响起。

欢快的气氛感染了操场上其他同学。虽然不认识女生,但不少人也跟着起哄。

谢行忍不住停下脚步,出神地望着不远处欢乐的生日场景。

今天……好像也是他的生日。

虽然上一世他不过生日,但自己出生的日子总归是记得的。

原本他并不在意所谓的生日。仪式感都是人为赋予的,外在的形式没有太多意义。说到底,一年一度的生日和一年中其他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可家人朋友的祝福,谢母亲手做的蛋糕,还有谭意的那份惊喜,都让他以前的想法显得苍白又可笑。

感受到自己被爱,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喜欢过生日的原因。以前的他对生日看淡,貌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只是因为没人爱而逞强。

谭意望着谢行出神的侧脸,灰眸渐渐变深邃。

他突然对谢行说:“等我一下。”

谢行收回目光,问:“你去哪儿?”

“我……去趟厕所。”

听到谭意说去厕所,谢行说:“既然这样,我们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谭意忙道:“不急。我很快回来。”

“可……”谢行刚开口,谭意就转身跑了出去。

教学楼的厕所离操场挺远的……

未说完的话默默咽了下去。谭意已经跑远了。谢行便继续看人过生日,等谭意回来。

……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生日场都已经散了,谭意终于赶到。

操场上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逆人群而来的谭意十分显眼。

“你去哪儿了?”谢行迎上前。

谭意气息尚未平复。他来不及回答,把谢行拉到操场边缘的石阶上。周边茂盛的树遮住了大半灯光。

坐下后,他拿出一样东西。

借着树叶间透过的光,谢行看清了谭意手上的东西。

“这是……千层蛋糕?”

“我以为很快就能买到,没想到附近蛋糕店都关门了。”谭意解释,“在美食街找到一家,但只剩下千层蛋糕。虽然不太正式,但毕竟也是蛋糕。哦对了,我还要了几根蜡烛过来。”

谢行惊讶:“你是想……”

谭意接过谢行的话:“给你过生日。”

“可是我已经过过生日了。”

“不一样。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吗?”

莫名的,谢行直觉谭意口中的你不是指这具肉身,而是躯体下他的灵魂。

他又一次震惊:“你……知道……”

谭意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就感觉出来了,但在你第一次来我家后才确认的。”

第一次去谭意家……他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和黄哥那群人打完架后自己晕过去,被谭意带回家了。

“原来你这么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了!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谭意揽住谢行,轻声说:“没什么好说的。我喜欢的是你,才不管你从哪里来。”

谢行默了默,消化完这一出乎意料的信息后,他说:“那你想知道我的经历吗?”

谭意:“想。”

他没有催促谢行,只是静静地与他注视,深邃的灰眸仿佛盛满星光。

谢行缓缓开口,把上一世自己的生平以浓缩版的形式给谭意讲述了一遍。包括他的父母、独自一人的生活,以及如何穿来这具身体的。

但他没有说出这是小说世界。

不过,在这个世界中,谭意的人生轨迹早就脱离了原小说的剧情。或许无形之中,这里早就是另一个独立完整的世界了。

听完谢行的述说,谭意心疼得眉头紧锁,泛红的眼睛映出谢行无奈的笑容。

谢行:“你呀你,明明以前过得比我还惨。怎么这就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了?”

“那不一样。”谭意趴在谢行头顶,闷声道。

“真的没有什么,别难受了啊。”谢行没想到谭意的反应那么大,最后反过来还要安慰他。

不知什么时候起,热闹的操场变得冷清,几乎没什么人了。此时此刻,虫鸣也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两个人相互依偎,一起平分那个千层蛋糕。蛋糕奶油不腻,而且也不是太甜,出乎意料的好吃。

惬意的静谧中,谭意开口:“以后,我们每年过两个生日。前一个生日是公开的,后一个生日只属于我们两个,好不好?”

谢行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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