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行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谭意放大版的脸。

谭意已经醒了,与谢行视线交汇,脸一红,脑袋往后仰,看似是与谢行拉开距离,但实际上他退的那点距离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或许是昨夜休息充足,他的面色白里透红,蓬松的头发散在脸旁,有种既凌乱又精致的美。

他翘起唇角,道:“新年好。”

谢行也笑着回道:“新年好。”

谭意在谢家住了几天。谢父谢母只知道谭意被父亲家暴的事,不知道他差点杀死他父亲,对谭意非常同情,私下里唏嘘感叹许多次,对他很是照顾。

而在谭意住在谢家的这段时间,他父亲也没来找过他。起初谢行还担心谭意父亲会强行把谭意带回去,但快一个星期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甚至向小区保安打听,得知的情况是最近也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那个男人难道一点都不关心谭意?

不过他不出现也好,谢行的私心是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出现在谭意面前了。但不知为何,最近几天,他又总有点不安。

为了让自己摆脱掉负面的情绪,谢行决定去外面走走。谭意知道后也要一起去。谢行看了眼他有些长的头发,提议道:“不如去剪个头发吧?”

谢行带谭意去的是他去过的理发店。店里的理发小哥虽然有严重的口音,但手艺还不赖。

一走进店门,那个理发小哥就认出了谢行,热情地迎上来,“帅锅,好久不见啦,剪头发嘛?”

想不到他竟然还认识自己。谢行拍了拍谭意的肩膀,对理发小哥说:“剪头发,但不是我,是我朋友。”

理发小哥早就注意到了谢行身边的漂亮少年,听闻眼睛一亮,信誓旦旦地说:“放心交给我,一定把小帅锅剪得更加帅气!”

谭意剪头发的时候,谢行就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悠闲地看杂志,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的进程。

理发小哥的手法十分灵巧,各种理发工具熟练地切换,谢行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视线随着理发师的手不停移动。

突然察觉到有道目光在看自己,他将视线移到镜子上。

镜中照出的谭意安静地坐在座椅上,正在看他,灰眸中暗含几分被人忽视的委屈。

谢行朝他遥遥露出笑容。见到谢行的笑,谭意眼中的委屈很快散去,神色也带上了笑意。

很快,剪发接近尾声,理发小哥开始修理小细节。

镜中的谭意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与平时大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是精致柔弱的洋娃娃,而如今的他虽然看起来同样精致漂亮,但更多了几分清朗坚毅的帅气。就好像从男孩一下子长大了不少。

果然,剪发如换头。谢行越看越觉得满意。

这时,他旁边来了两个等待剪发的顾客。

他们一坐下,就用几乎整个理发店都能听到的声音进行交谈。

“明天老地方约个午饭怎么样?”

“你还敢去那儿?你不知道富贵胡同发生的事?”

“饭店隔壁那条破胡同?出什么事了?”

说话的人压低嗓音,用一种阴森的口吻重重地说:“死人了!”

谢行猛地转头,吃惊地看向那人,“死人?”

那人以为谢行也是个听八卦的,眼里闪着惊恐又激动的光,严肃地说:“没错。”

谢行的心脏开始不由自主地砰砰狂跳,他控制住异样的情绪,问道:“你知道是谁吗?怎么死的?”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姓谭,据说是个酒鬼。怎么死的……倒不清楚,反正尸体是昨天发现的,来了好多警察。听说脑袋上开了一个好大的口子,啧啧……”

“啪”的一声,理发小哥的梳子掉在了地上。他捡起梳子回头,心有余悸地对那人请求:“帅锅,拜托你别嗦啦,晚丧要做噩梦得!”

那人嘿嘿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不停地感叹。

理发小哥也听见了,那谭意……谢行看过去。

镜中谭意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反应。但谢行能肯定,他一定听见了。

警察很快找上了谭意。而作为当晚和谭意在一起的人,谢行也被叫去做了笔录。

他很快做好笔录,在外面等谭意。

旁边还有一个人,看起来也在等人。因为天气冷,他把手塞进袖子里,喝出一口白气,熟络地与谢行攀谈:“来做笔录的?”

谢行心有灵犀般脱口而出:“难道你也是……”

那人点头道:“没错!因为姓谭的那个案子!我和我老婆在胡同口开了家小店,姓谭的经常来我这儿买酒。谁知道他竟然死了!这不,我和我老婆都被叫来了。你和他什么关系?”

谢行:“我是他儿子的同学。”

“他儿子……好像叫谭意,对吧?”

“是的。”

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小眼珠转了一圈,见周围没人听他们讲话,把脸凑过来,低声说:“要我说,他死得好!这种人渣活着也是个祸害。一年到头正事不干,只知道喝酒打架,还管孩子要钱!他儿子才高中吧?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爹?”

谢行默默地听着,没有插嘴,神色却愈发凝重。那人觉得谢行是一个很好的听众,说得越发起劲。

“听说姓谭的还逼死了老婆。因为原来的房子死了人,觉得晦气,就低价卖出去搬来了这里。说到这个房子——”

那人话锋一转,唾沫四溅,“姓谭的现在住的那套其实是洛家的。诶,你知道洛家吗?”

这是谢行未曾听说过的信息,他很惊讶,询问道:“是洛氏集团的洛家?”

“对对对!就是这个洛家!很有钱的,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

真是洛一寒他们家!怪不得谭意那么听洛一寒的话!

“我们富贵胡同的房子啊,马上就要拆了。这姓谭的因为这事,愁的呀,没少喝酒。喝完酒就发疯,他就这尿性。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让他一命呜呼喽!”

听这人的话,好像知道点内幕?谢行试探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那人神秘地朝谭意招手,示意他挪过来点。谢行俯下身,听到他轻声说:“菜刀不小心掉下来,砸到脑袋上死的。”

边说,他边用手比划。

谢行不敢置信:“菜刀自己掉下来的?”

那人煞有介事地点头,“所以说,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出手了。人在做天在看呐……”

说着说着,他老婆出来了。那人和谢行告别后就和他老婆一起离开了警察局。

谢行朝玻璃门张望,仍然不见谭意的身影。虽然这一次不是谭意杀死了他父亲,但心中难免忐忑,就怕他被当作嫌疑犯。

又等了一会儿,谭意终于走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警察。

看到谢行,他神色一凝,正要跑过来,身后的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待警察离开后,不等谢行开口,谭意急忙解释道:“他的死不是我干的。”

见警察对谭意态度和善,谢行不再担心,道:“嗯,我知道。”

而谭意在听到谢行这么说后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谭意父亲的事很快在社会上引起关注。没多久,警方发布公告,明确死者是意外身亡。

根据警方透露的细节,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男人喝醉睡着,凌晨醒来时,由于酒精的作用,再加上刚睡醒意识朦胧,迷迷糊糊间撞到刀架,菜刀落下来,刚好就砸到脑袋,出血过多而亡。

在警方的搭线下,一家青少年保护机构愿意给予谭意生活和学习上的资助。同时,A中也表示可以为谭意减免学费,并免费提供住宿。

很快,富贵胡同里的房子准备拆掉了。谭意前去收拾行李。谢行也跟去帮忙。

这个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布局,只是蒙上了一层灰尘。谭意看了眼厨房,面对他父亲的丧生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淡地收回视线。

谢行担心谭意害怕特意陪他一起过来,倒没想到他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走进这座凶宅。然而转念一想,却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之前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谭意差点就亲自下手了。

谭意的行李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收拾的最后,谭意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很眼熟的笔记本。

“这是我送你的本子。”谢行认了出来。笔记本封面上,有一道十分醒目的划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划上去的。

谭意的手指轻轻抚摸那道划痕,一脸难受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谢行并不在意,一本本子而已,“没关系。我送你的便是你的了,你不用道歉。”

虽然谢行这么说,但谭意依旧闷闷不乐的。

回去的路上,洛一寒发来一条信息:【明天一起去图书馆吗?】

见谢行迟迟未打下字,谭意凑过来看。见是洛一寒,他一手盖住键盘,黑着脸说:“别和他去!他对你没安好心!”

谢行拿开谭意的手,道:“我在措辞呢,别捣乱。”谭意却顺势握住他的手不放,一双灰眸紧盯着他。

此时的他看起来十分强势,剪短了的头发似乎渐渐遮掩不住他的本性。

谢行只好道:“我在想拒绝他的话。你先放开,我要打字了。”

谭意这才松开谢行的手。手上还残留着些许谢行皮肤上的余温,他恋恋不舍地摩挲指腹,妄图留下这一点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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