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小组长,趁下课时间赶紧把校服订单收上来!你们别磨蹭了,快快快!”

鲁坚亿站在讲台上挥斥方遒,语速像机关枪一样,好像一场激烈的大战即将发生。底下的同学却不受影响,依旧该干嘛干嘛。

方可陈嘴里鼓鼓囊囊,塞满薯片,鲁坚亿将火力对准方可陈,细长的胳膊一指,点名命令:“方可陈,停止进食行为,先把你们小组的订单收上来。”

方可陈并没有将鲁坚亿的话放在眼里,咔嚓咔嚓嚼了两下,“班长大人,你报个项目,我保证一分钟内把订单收上来。”

由于运动会报名人数寥寥,作为体育委员的方可陈颇为烦恼。

鲁坚亿扶了扶眼镜,义正言辞道:“这是两码事,方可陈同学。请尽快履行你作为小组长的职责!”

方可陈撇了撇嘴。她本就是开玩笑,口嗨完依旧要干正事。

“鱼鱼。”干正事前,她先拍拍手,掸去手上的薯片渣,然后指了指剩下的薯片。

林余余会意,取了一片,“谢谢。”

“再拿点。”

林余余又取了两片。

眼看方可陈还要继续浪费时间,鲁坚亿终于忍不住,“方可陈!”

方可陈从善如流,招呼后排同学把订单传上来。

谢行往旁边瞄了眼,谭意淡定地写作业。看来他果然不打算订校服。

“谢行,你的。”组长拿着一叠订单走过来。

谢行将订单交给组长。

看到订单上尺码,组长疑惑地瞟了谢行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订单上的尺码是谢行估计的,虽然不准确,但误差肯定比谭意身上穿的这套小。

“谭意,你不订校服啊?”前桌转过来问。

谭意正在写题的手一顿,而后轻轻“嗯”了声,便再无下文。

前桌见谭意不吭声,并没有放弃,“你家里条件是不是不好?我看你书包也挺旧的……听说你爸爸酗酒……”

谭意突然转过头,指着作业本上的题目,对谢行道:“这道题你能帮我看看吗?”

随着他的动作,宽松的衣袖自然滑落,虎口处的伤疤清晰映入眼帘。

谢行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将目光投注在数学题上。

因为谭意的举动,前桌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谭意,你问我呀,谢行怎么可能会做……”

前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谢行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公式。

“这里需要用到基本不等式,我们转换一下……”

黑色水笔在纸上顺滑地推出一个个式子,谢行熟练得不像一个初学者,甚至有几分数学老师的影子。

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前桌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谭意看似认真听讲,注意力却在那只灵活运转的水笔下。白纸上的黑字,瘦劲爽利、洒脱自如,好似山巅青竹,竹节分明,修长挺立,扎根于层岩,又随风而动。

“……听懂了吗?”

谭意猛然惊醒。抬头的瞬间,眼底的失神散去。他做出恍然的模样,“听懂了。”

“真的?”

“嗯。”

“那你试着自己证明。”谢行把写下讲解过程的草稿本翻面压在桌上。

谭意接过水笔时,手指不小心相碰,细微的电流窜入皮肤。指尖骤然蜷缩。下一瞬,他神色如常地收回笔。

谢行轻轻摩挲指腹,电流麻麻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手指。

奇怪,最近天气并不干燥呀……

看到谭意顺利地推出证明式子,心里这点疑惑很快散去。谢行暗想:只看了一遍就能做得这么快,不愧是小说主角,确实聪明。

“同学们,家人们,各位亲爱的兄弟姐妹们!”讲台上,方可陈站在鲁坚亿不久前站的位置上,手上挥舞着一本册子,“运动会报名今天中午截止,我们班还有三个名额,大家快来报名!”

台下应声稀稀落落。

谢纯不满地拍桌,“喂!你们怎么回事!还有谁没报名,给我报上去!周晓,你是不是没报名?”

“纯哥,我就是个弱鸡,你体育好,不如你多报几个项目?”周晓哭丧着脸。

谢纯长眉一挑,望向方可陈。不待他开口,方可陈抢先道:“不行,一个人最多报四项,你已经满了。”

谢纯重转向周晓,长腿对着他的椅背就是一记重踢,“去!”

周晓苦逼地去了。报名完,他一改不久前的苦瓜脸,神秘兮兮地对谢纯说:“纯哥,你猜我在报名册上看到了谁?”

“谁?”谢纯漫不经心地问。

“谭意。”

此言一出,谢纯登时精神抖擞,瞄了眼谭意的方向。

少年认真学习的模样像一只乖巧的小奶猫。只不过,他旁边那个人……谢纯“哼”了一声,暗搓搓骂道“碍眼”,而后悄声问:“谭意也报名了?”

周晓点头,贼眉鼠眼地问:“你猜谭意报了什么项目?”

谢纯眯起眼,盯着周晓一言不发。

周晓立马夹起尾巴,讪笑两声,“八百和跳高。”

“切,瞅你那样儿我还以为谭意也报了三千。不就是八百和跳高,搞那么神秘干嘛?”

周晓“嘿嘿”笑笑,一副贱兮兮的模样。谢纯忍住给他一掌的冲动,往后一靠,大声说:“三千记得来给我加油啊!”

“放心吧纯哥,到时我一定是全场喊得最响亮的!”周晓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没错纯哥,我们全班都来加油,给足你排面!”旁边同学也纷纷嚷道。

“好哇!”谢纯朗笑。他虽然对着众人说话,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谭意的方向。

可谭意仿佛做题做入迷了似的,愣是没抬头分出一个眼神。

心中的热情被泼灭了大半。

“七班杨帆也报了三千。”

“杨帆?那个破了初中长跑记录的体育生?”

谢纯撇了撇嘴,不爽地插嘴,“切!老子当年也破过初中记录!”

周晓:“杨帆怎么比得过纯哥,我们纯哥最厉害!”

对于周晓的恭维,谢纯颇为受用。因为谭意的忽视而郁闷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还有谁报名?快点来报名!”

“还剩一个名额。谁来啊!兄弟姐妹,帮帮忙!人数不到我不好交差啊!”

不同于谢纯的满意,方可陈无奈地拿着报名册在教室游荡,逮着人就问。

“谭意——”

声音由远及近,谢行抬起头,便见方可陈殷切奔来,拉住他的同桌撒娇。

“谭意,我知道你最好了!你要不要报名?”

谭意正在做题,乍然被打断,没有半分不高兴,好脾气地笑道:“我已经报过名了。”

“嗷!”方可陈一拍脑瓜,“看我这脑子,竟然忘记了。那……”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踏遍教室。

目光落在谢行身上,方可陈面带犹豫。

好在谢行及时出声,“我报名吧。”

“好好好!”方可陈宛如遇见救星,忙不迭递来报名册。

“你报什么?大多数项目已经满了。三千只有谢纯报了,铅球还没有人报。”

“就这两项吧。”谢行指了指三千米和铅球的选项。

“好好好。”方可陈没想到这么顺利,飞快写下谢行的名字,好像签的是什么卖身契,生怕他反悔。

谢行:“……”

方可陈心满意足地离开后,谢行侧头,对一直注视着他的谭意问:“怎么了?”

谭意的目光落在谢行细白的手腕上,红唇轻启,“铅球?”

谢行谦虚地笑道:“扔得不太远。重在参与嘛。”

……

周六晚。谢行洗完澡,舒舒服服地倚坐在卧室沙发上,准备刷会儿手机放松片刻,不料一通电话猝不及防地打进来。

“小行,你知道小纯在哪儿吗?”电话那头似乎在开车。

“不知道。怎么了?”

“你叔叔和婶婶打电话过来,说小纯不见了。我和你爸正在找。小行,你联系联系小纯的朋友,问问他们小纯的下落。”

“好。”

谢母又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谢行打开班级□□群。

群聊成员中,周晓前面就是谢纯。看到最右边“加好友”三字,谢行默了默,随后点进谢纯的头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你在哪儿?家里人都在找你。”

之后,他又给周晓发信息,并询问了几个平日和谢纯关系不错的同学。不一会儿,除了谢纯和周晓,其余人都陆续回了消息。

无一例外,都没有谢纯的下落。

不知怎的,眼皮总在跳。谢行默坐片刻,拨打谢纯的语音通话。

没有通。

谢行又拨打周晓。

单调的铃声一遍遍重复,在谢行即将挂掉电话时,对面传来了一声模糊的“喂”。

“喂,周晓,你……”

嘈杂的音乐,混合着年轻男女放肆的笑声与杯酒碰撞声,一齐涌入耳朵。

谢行握紧手机,“你现在在哪儿?谢纯和你在一起吗?”

对面支支吾吾的,“纯哥……纯哥在我家。”

“说实话!”谢行清冷的声音骤然变寒。

周晓似乎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别跟别人说。”

“好,我不说。”

“在,在‘五光十色’。”

五光十色?

谢行搜索地图,发现是一家酒吧,离“富贵胡同”只隔了两条街。

他穿上外衣,揣上手机和一些零钱出门打了一辆车。

“师傅,‘五光十色’酒吧。”

司机意外地看过来。

谢行掀起眼皮,“怎么了?”

“没什么。”司机摇头,目视前方开车。

出发没一会儿,司机忍不住说:“小帅哥,你还在上学吧?这么晚了去酒吧不太好啊。”

听到司机的话,谢行知道他误会了,无奈道:“师傅,我去找人。”

“找人啊。”司机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疑惑道,“怎么你一个小孩去找呢?家里人呢?”

“他们也在找。”

“失踪了?还是离家出走?”

“他在外贪玩,家人联系不到。”

“怎么能不跟家里人说呢?你弟弟?”

乍听到“弟弟”二字,谢行愣了一下,随后淡淡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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