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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愚人节前一天刚好是周六,还没到六点,马浩就东张西望,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心思却在想着还有几分钟下班,六点一到,迫不及待地背着双肩包离开了,周围人都对这个新来的同事哭笑不得。

  就在一周前,他被之前自以为面试不上的公司给录用,这公司好,三天试用期一过就正式录用了,给马浩兴奋得晚上睡不着正式上班那天差点迟到。

  不过这家公司的上下班时间跟其他公司不一样,也许是不想让员工度过黑色星期一,原本应该是在周六、周日的休息时间改到了周日、周一,其他人对此没有异议,马浩也觉得无所谓,反正有两天休息就行。

  马浩这一个星期过得倒是滋润自在,任务量不大,他每次早早下班就带马薇薇去市里最繁华的地方,要么吃饭,要么看电影,或者是给姐姐买几身新衣服。

  而叶知秋自从那天从赌场出来后,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事,老许整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最后还是在打了十几通电话的基础之上才打通的。老许那边一开口就是一句国粹,幸亏是接电话了,要不然叶知秋心里一直想着是不是老许看出不对劲了,所以才不联系他。

  “你他妈有病吧,老子睡个觉,你搁着搞电话轰炸!”

  不小心开了免提,乌鸦叫一般的男声在客厅显得更加空旷,叶知秋想到马薇薇还在卧室打扫卫生,立马眼疾手快地将免提关闭,不时探出头察看卧室里的动静。

  随后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大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说,“你最近去那了吗?”

  叶知秋听出来电话那人几乎处于暴躁的边缘,于是开口说话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这人一气之下把电话挂断。

  “去什么去,老子补觉呢。”

  老许眼都睁不开,脑子还能顺着叶知秋的话回答下去,“等去了,联系你,挂了。”

  马薇薇听到暴跳如雷的声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才拿着拖把从卧室里面出来,看到叶知秋一脸淡然的看着她,“怎么了,薇薇姐?”

  “看电视呢,我以为你在跟谁吵架呢?”

  马薇薇又返回到卫生间,将拖把重新用水冲了冲,等一切都收拾好后才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中播放的是动画片,马薇薇扫了一眼,余光看到叶知秋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中五彩斑斓的小人跳来跳去,心里想着这小叶多大了还看动画片啊,简直跟她弟弟一样幼稚。

  看了一会,她也沉浸到里面,就这样两个人一口气看了十集动画片,连马浩回来,两个人也只是嘴上问候了一句,脑袋始终朝着电视机的方向。

  马浩以为这俩人是在看什么悲情主角呢,抬头瞧了一眼,瞬间觉得面前这俩人无可救药,这动画片他早就不看,俩人还看得津津有味,一集接着一集。

  “姐,叶哥!”马浩朝着俩人喊了一声,本以为能够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结果这俩人只是小声的回了个“嗯”字,马薇薇的声音还能听见,叶知秋直接懒得回,装作嗓子动了一下的样子,很是敷衍。

  “咔嚓”正活蹦乱跳的小人突然没了,映入眼帘的是马浩那张脸,脸上写满了无语。

  “不是说出去吃烧烤吗?你们怎么还看上瘾了?”

  “对,走吧,薇薇姐,我都订好位置了,裴梦也去。”

  叶知秋从动画片的快乐中拔出来,听到马浩的话,差点忘了还有烧烤这茬子事情。

  马浩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瓶酒和饮料,想着裴梦和他姐不喜欢喝酒,喝饮料算了,又在厨房胡乱翻着什么,最后还是把马薇薇好不容易整理的收纳袋弄乱了,从最里面掏出了个塑料袋。

  “走吧,姐。”马薇薇站起又坐下,似乎有些犹豫不决,“那啥,我就不去了。”

  “前两天吃得上火了,嘴角起了个泡。”

  她边说边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嘴边的小泡,戳了一下嘴角疼得往外咧开。

  “泡什么的,回来买个药抹抹就好。”马浩上前去瞧瞧马薇薇口中那个刚起的小泡,小小的,往外泛红。

  瞧上去没啥大碍,应该就是吃得太辣,上火了,便不由分说地拉着马薇薇往外走。

  “姐,今天裴梦也来,你不是老早就想见她了。”

  叶知秋不知为什么眼神不自觉瞄向卧室虚掩的门,他看到马薇薇在卧室里面呆了快一个小时才离开,联想到上一世马薇薇也是这样说什么都不肯出去,结果过两天就拎着行李箱,只留了一张字条,说什么家里还有庄稼急着收,在楼下打了个出租车就走了。

  趁着面前姐弟俩人推来推去的间隙,叶知秋悄悄走到卧室,打开门,果然看见了马薇薇的行李箱,以及旁边还安静地坐着一个双肩包,像是收拾东西明天就要走的样子。

  “薇薇姐,你是不是要走啊?”

  这姐弟俩说来说去总是在“你去不去”“你为什么不去”两个问题上绕圈子,听到最后,两人终于稍微休息了一会。叶知秋终于能插句话了。

  两人听到这话,声音兀的停了下来。

  “姐!”

  马浩急得差点直呼马薇薇大名,这个女人又骗他,小时候骗他就算了,长大了还骗他,甚至想一声不吭就走。

  “哎呀,哎呀,告诉你们就是了。”

  “家里要除杂草,隔壁的大娘都打电话来催我了,说是咱家杂草都长到别的地了。”

  马薇薇见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认真的表情,见瞒也瞒不住了,干脆道出实话来。

  “我就知道!又是那个大娘,每次都说我们杂草长到他们地方了,不就是想让咱帮她除呗。”

  马浩气得只拍大腿,“等五一回去割麦子,我我可还好找她算账!”

  在一旁沉默已久的叶知秋开了口,“再待几天吧,反正除草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干好的。”

  实际上他心慌的手在发抖,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离死亡这么近,要是他没发现行李箱的存在,马薇薇岂不是明天就要走,悲剧就会再次上演。

  “好吧,好吧,听你们的。”

  马薇薇注意到面前这两人,一个因为自己骗他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另一个脸色煞白煞白的,跟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一样,还以为自己突然要走,吓到他们了,连忙一个个安慰着。

  叶知秋没想到自己和裴想第一次见面的时间竟然比上一世提前了,不过他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对面坐的这个男孩显然是刚从警校毕业的裴想,脸上的青涩气息还没有完全褪去,眼神似乎却不时地往透露出坚毅。

  叶知秋心想:如果裴想没死的话,一定是个好警察。

  “叶哥,喝酒啊。”

  身边的马浩冷不丁的轻轻推搡了一下他的胳膊,疑惑今天晚上的叶知秋坐下后跟失了神一样,连最爱的烤腰子也不喜欢吃了。

  “哦,好。”

  叶知秋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拿起酒杯跟另外的两杯碰了碰,好不容易抬眼的瞬间却看到裴想正在盯着他,眼神对上后,裴想才装作不经意间的样子错开了视线。

  叶知秋感到奇怪,很快自己也移开了视线。

  “薇薇姐,我们也来干杯!”“好。”

  两个喝不了酒的女生拿着饮料瓶互相碰了一下,然后裴梦就滔滔不绝地开始聊起自己办公室的各种八卦了。

  马薇薇则认真的听着面前女孩的倾诉,边不时微笑着给予回应。

  坐在裴梦旁边的裴想可谓是一点都不舒服,自己老姐光顾着说八卦,除了他之外,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

  一个嘴上唾沫乱飞,五官乱动,手中的铁签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嘴里塞,还不时拉着他和另一个男人举杯。

  一个搁那默默抽烟,眼神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身上,里面掺着复杂的情绪,裴想看不懂,只觉得很奇怪。

  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一定有事,而且是跟自己有关的事。

  “裴想,你是今年就到调到市里工作吗?”叶知秋说完这句话,停顿了好一会,才敢抬头看向裴想,其实他看得并不是裴想,而是裴想身后的巨型垃圾桶。

  他仍然不敢直视裴想。

  “嗯,一个月后吧,等手续都办好了,我才能入职。”

  裴想表面看起来是用平淡的语气回答问题,实则语气里掺杂着一丝别人察觉不到的骄傲和自豪。

  确实值得骄傲,裴想以优异的成绩从警校毕业,警校的教官都对他称赞有加,就连毕了业还是有不少师弟师妹想要目睹裴想的风采,平常只能从老师口中听说的人物,校庆典礼上台讲话的时候,整个大会堂都坐满了。

  裴想死后,一些人想不通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去赌博,去借高利贷,这时,又会有人说,“警察,警察就不会吃喝嫖赌嘛。”

  “小裴平常对我们可好了,我钱包丢了好几次都是他帮我找回来的。”一想到这么好的人死了,老太太悲苦的朝着不知情的人哭诉着,手上拿着破旧的手绢拭去眼角的泪。

  众说纷纭,有些曾经被裴想帮助过的老人集体到警局门口要求为逝者家属开表彰大会,送锦旗,领导实在抵不住这些成天精神好的老头老太太,再加上裴想确实牺牲得不值,又找了上头开了追悼会。

  追悼会上,裴梦陪着头发几乎发白的爸妈一起来的,裴父裴母以为儿子是为公牺牲的,夫妻俩跪在地上哭得痛哭流涕,而裴梦则在一旁冷漠地将流出来的泪擦干,流出来,擦干,流出来,再擦干,就这样机械地重复这两个动作。

  擦得眼睛红肿的都快成核桃,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她知道这场追悼会并不是为裴想专门举行的,而是这些领导应付民众抗议的镇压之举。

  叶知秋听出来这小子话中带着点傲慢,没说什么,轻轻苦笑一声,惹得裴想不快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裴想只觉得这人真没礼貌,把心里的话顺嘴就说出来了,也不顾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没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够……当一个好警察。”还有剩下半句,“也不要去赌博”,后半句他并没有说出口,反倒仰头一口气喝完了酒杯中的酒。

  “我肯定会是个好警察!”

  裴想一副“你说的这不是废话”的表情盯着叶知秋徒手掐灭吸到半截的烟,心想着:你要吸就吸完,不吸就别碰,吸半根算啥,心里对这人的印象又坏了几分。

  他跟裴梦的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上一秒还在跟人置气,下一秒听到好话后就对人脸色和缓些,再夸的话尾巴差点就往天上翘了。

  叶知秋借口到外面透透气醒醒酒,其实他今天晚上并没有喝多少,出来的目的完全是为了逃避,一见到裴想,那时候每天晚上的噩梦都会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试图逃避过这种负罪感,自我欺骗地安慰自己,一切都在走上正轨,马浩没有去谢青山的公司,没有当会计,而马薇薇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