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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秋回到了出租屋,在脑子里面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捋清,想不通的事情一件挨着一件,叶涛这件事情无疑是跟导火索一样点燃了他隐藏在心底已久的怒火。

  他记得叶涛就是因为随意听信别人的话,前期小投入让人赚了一笔,就觉得原来投资小钱还能挣大钱,抱着这样的心理,叶涛又投了几笔,金额也由刚开始的一千到后来的一万。

  后期有人诱导他继续往里面投,要放长线,钓大鱼,投的越大,往后就赚得越多,到最后叶涛实在没钱了,但是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好机会,直接不怕死敢借高利贷。

  这种套路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后来叶知秋才知道小赌场和贷款公司是一起的,就是为了骗像叶涛这种钱不多人还傻的,不少人都因为被高利贷公司追得紧而闹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更有甚者,看到本金加上利息是当初借钱的几倍的数目时,两眼一抹黑,两腿一蹬,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这高利贷公司猖狂得很,走到路上生怕没人知道他们是借贷公司,无论是谁,借款之前他们是一副好人的嘴脸,端茶倒水就怕你不贷他们的款,前期在合同上说得好好低利息,引诱人签名,可真正的合同早就被掉包了,利息比是原来的好几倍。

  到了约定期限没有还的,那群人刚开始还只是发个消息打个电话提醒该还钱了,再不济上门找人,行为也越发恶劣起来,男的直接先打一顿,然后脱光了在阴茎上刻写字,就写“欠钱不还”这四个大字,女的直接被吓跑了不少,抓住后也逃不过一顿打,最后的处理方式要么是逼人按手印续贷,要么是身体全裸拍视频承诺先还一部分,剩下的什么时候再还,要是再还不了,可要用别的东西来还。

  实在有人受不了这种催款方式就逃跑,跑出市,跑出省,结果那群人一个一个去找,找的家里,家里没人直接把值钱的物品全搬走,家里有老人的,也不管老人吓没吓着,干脆赖在家里,警察来了才不甘心的离开。

  当时的王雪梅还没有听说叶涛的事情,光是附近好几家都接连不断的办丧事,小区里面的花圈和哀乐声彻夜不停,搞得社区的女人们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家里有人被牵连上,儿子女儿一但回家,就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出来。

  同样叶知秋也没有例外,王雪梅硬是拉着他在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谈了三个小时,告诉他现在高利贷猖狂得很,前两年还有个受不了催债方式把追债人给反杀的事情,就附近这几家操办丧事的,无一不是因为被暴力催债而选择跳楼自杀的。

  说到动情之处,王雪梅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可能是年纪越大越容易感伤,见不得外面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特别是看到跟叶知秋同龄的孩子在生活中遇到什么挫折就去寻死觅活的,心里跟被人揪着一样疼,连忙等叶知秋有空的时候跟他谈这谈那的。

  几乎是一年过后,这赌场才因为涉嫌金额过大被人举报,被警察捣毁,听说年初的时候就有人找警察帮忙,警察一听按着程序受理,那人可算松了口气回到家里,没曾想到那堆人早在家里等他,后来才知道警察中有人是跟那些人一伙的,到哪举报都不行。

  最后还是个刚转正的警察,不知道从哪听了这件事情,在车里吃了一个多月的泡面才掌握这群人的踪迹,不过等警察去抓人的时候,该跑得都已经跑完了,只剩下几个不重要的小喽啰,在这场资金链中也没扮演个传话的角色。

  那个时候叶涛还没有醒悟,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着“还我钱,还我钱”,警察抓他,也不服气,当时被关进去吃了一个星期的大白菜,才冷静下来,整个人像是从白菜堆里出来的。

  之后,虽然赌场被捣没了,放高利贷的那群人收敛了一点,不过,该干的事情还是偷偷摸摸的干,叶涛被逼得没法子了,才去求王雪梅帮忙。

  眼下,叶知秋得先找个可靠的警察捣毁了那个窝点,前世他跟警察的交流没那么多,最多认识个在警局里面当差的辅警,这还是让叶涛提前出来的时候,叶知秋打理好的人脉。

  突然,叶知秋脑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他忽然记起裴梦的弟弟——裴想,报考的就是警察学校,算算时间,起码现在也工作快一年了。

  只是隐约记得裴想这小子是个愣头青,当警察的都想立功,裴想何止是想立功啊,对于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要去掺和,楼下水果摊的两个大妈因为称少称多的问题互相叫骂,他就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去调解,有人情绪激动要离婚,他要去劝,就算是居民委员会丢了只狗,他也要拉上一只警犬去找。

  凭着事事关心,事事不落的原则,裴想这小伙子很快在中老年人的心中留下了个好印象,不过同组的人对他的印象可不好,觉得这人是个好事的主,一分钟都闲不下来,后来干脆小事都交给裴想。

  在当时同组的警员都不想掺和到这些闲事之中,裴想成了一股清流,所有的琐事碎事都推脱到了他身上,同组警员出去任务,他乐呵呵的帮人找东西。

  “小裴,多亏了你,你可真是个好警察。”

  “哪有哪有,我们做警察的就是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为人民服务。”

  郑重的将老太太丢失的钱包归还后的裴想顶着烈日依然在街道上站岗,汗水流过脸颊,他被蛰得眨了眨眼,想到刚才自己说过的话,眼里面有光洒进来,嘴角微微上扬,他想,他要做个好警察。

  不久后,声称要当好警察的他死在了地下室,被人发现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枚勋章,那是他不久前自告奋勇捣毁窝点,上级领导给他的奖章。

  那奖章只要是个警察都不会去在意的,因为实在是太小了,它所带来的荣誉几乎不值得提起,而裴想却将它带在身上,时时刻刻。

  不行,叶知秋从床上惊坐起来,心里反复琢磨着不能把裴想牵涉到这件事情上,可是这个窝点迟早是要被捣毁的,没有裴想也会有其他人来做这件事情,况且裴想是因为借了高利贷才死的,只要窝点被捣毁,高利贷就没地方寄生,裴想也就不会因此而死了。

  这种想法在叶知秋心中像藤蔓一样向各种方向延伸开来,无数细小的倒刺扎得他心慌,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几天后,叶知秋好说歹说从叶涛嘴里套出来了个中间人,这人一听说他是个新手便说好下午带他去赌场先图个新鲜。

  这人名叫老许,四五十岁的样子,两个眼窝深深地塌陷在脸上,嘴边胡子拉碴的,不过幸好,起码是有礼貌的,知道见客户之前把把头发洗洗,人一见到叶知秋连忙一副熟络的样子,仿佛认识了几百年,说话间头上没吹干的水滴都落在叶知秋脸上,勾肩搭背的请叶知秋喝了瓶红牛,还询问着叶知秋的家庭情况。

  叶知秋怕引起麻烦,就没告诉这人真名,谎称自己叫小叶,家里没爹没娘,听说跟着他老许能挣钱,打小穷怕了,想体验体验有一大把钱是什么样的生活。

  老许这个人倒也精明,不过不多,见从叶知秋口中得到的全是不大有用的信息,便认为面前这小子和其他傻子一样,都想挣大钱,于是声情并茂的告诉他,挣大钱这事儿,只要跟着他老许,保准没问题。

  叶知秋听到这人的豪言壮语,嘴角微微抽搐,尽职尽业地扮演着一个傻小子的角色,老许还在说着自己名字的由来,叶知秋开始表现出一点不耐烦了,因为这个“老许”可能是个假名字。

  特别是当老许说,自己为什么姓许,就是因为他看电视剧喜欢其中一个叫做许三多的角色,于是自作主张给自己起了个老许的外号。

  叶知秋在听到许三多的名字和面前这个老许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脸上尽是无言,心里暗自诽谤吐槽道:人家许三多干好事,你可好专捡坏事干。

  差不多是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了,老许直接将剩下的半瓶红牛一饮而尽,注意到叶知秋完全沉浸在他所营造的氛围了,眼睛一亮,是时候了,这小子应该是相信他的话,于是他二话不说拽着叶知秋拐进了一个小道。

  叶知秋边跟着他拐过这些错综复杂的小道,边暗自在心里记下每个小道的位置,为了以后下次能找到这个窝点。

  老许领着他来到了一个类似于服务小哥的面前,给人在耳朵边说了几句话,递了跟烟,不过那人没接,塞了点钱,那人便笑着说“请。”

  “去他妈的,还嫌烟不好。”

  老许走远后愤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在打火机的光中满天飞,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接着缓缓吐出来,恶鬼一般的眼睛突然睁开盯着面前的叶知秋:

  “你小子带了多少钱啊,来这里赌?”

  地下室里只有隐隐约约几盏年代久远的白炽灯,叶知秋看不清老许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佯装着很窘迫的样子,双手抄了抄口袋,“我这来的急急忙忙,口袋里啊只有五百钱,不过等下次我从银行出来可就不收这五百块钱了。”

  老许眯着狭长的眼睛审视着叶知秋,丝毫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吸着烟。

  叶知秋被盯着后背发毛,脸上的微笑也开始挂不住了,这人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算了,五百就五百吧,就当让你见见世面。”

  老许瞬间切换上看起来较为和善的嘴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将手上的烟屁股随意踩在脚下,一只手亲切的搂上叶知秋的肩膀,另一只手推开了狭窄过道的一扇大门。

  “走吧,带你去‘天堂'转转。”

  老许的声音随着大门打开的声音一同落在叶知秋耳边,明明是正常的语调,在他看来却像是恶魔在低喃。

  推开门的一瞬间,叶知秋才明白为什么这是老许口中的“天堂”了,可不是嘛,谁会想到在脏乱不堪的地下室会隐藏着这样一个地方,老鼠都不愿意光顾的地方却是多少人幻想暴富的天堂。

  向前望去,头上是巨大的圆顶吊灯,吊灯的下面挂着一串接着一串的流苏,那流苏也仿佛跟镶了钻似的,灯一照耀,流苏就开始晃动,紧接着令人眼花的则是各式各样的赌桌,每个赌桌上都会有一两个穿着暴露的兔女郎手上拿着牌或者筹码,有一个人近乎癫狂的声音传来,那人背着叶知秋,他看不到那人表情,随即竖起耳朵想要听清这人说的是什么,几秒后,一个身影从他面前倒下。

  嘴里吐着白沫,眼睛不时往外翻,手脚同时抽搐着,脖子以一种畸形的角度朝地上扭着,吓得一个兔女郎跑飞快,随即几个服务生赶过来将人抬走了,几脸歉意的对着周围被打扰的顾客。

  叶知秋像是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周围随处可见这样癫狂至极的人,他心里徒增对这个地方的不适。

  “嘿,一看这人就是玩嗨了,”

  老许瞥过去脸,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顿了顿,丝毫不理会身旁愣愣的叶知秋,继续说道:

  “敢玩的人要么经得住大喜或者大悲,像他这样的,恐怕钱还没赢过来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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