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说与你吧。”范送忽然道。再抬起头来,倒是多了份平凡柔和的释然。

  “嗯。”沈潘随口应一声。扶了明琼上了范送得马车。将他要坐的垫子拍了拍,才将他按上去。

  范送却不理他。看了眼明琼,悠悠然然。

  “沈潘,梧州保不住了。”范送风轻云淡的口气,像是闲庭信步随口一般的玩笑。

  “你说什么?”心不在焉的沈潘猛地回首,眼里黑沉若乌玉,却透着凛冽的寒霜。

  范送却不说话了。只默然盯着沈潘。等着他回过神来。

  沈潘只觉得还握着明琼的那双手一颤。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良久才转向范送。“梧州不能丢。”

  梧州不能丢,没有谁比前世守了梧州那么久的自己更理解至深了。

  梧州地势特殊,再往北一马平川,往南却是有天堑为屏。若是梧州丢了,襄州,望州必然就守不住了。

  这三州呈三角相互扶助。恰恰是烈国边疆的门户。

  再往北,就能直入京城。

  “梧州不能丢。”沈潘张了张嘴。缓缓坐了下来。皱紧了眉头,刀削斧刻的脸上的愠怒一闪而过。

  若不是这人是范送,他怕是早就动手了。

  “梧州已经丢了。”范送抿着嘴看他。李淮安在梧州多年,盘根错节,梧州早就已经成了个铁桶。

  他就知道沈潘知道梧州的重要性。

  不然他也不会听了凤连的建议,亲自冒险来和沈潘交涉。

  那个计划很冒险。却不得不说很让人惊艳。

  更惊艳的是那位即将以稚子之龄登上帝位的少年天子。

  如此心机,如此的格局。纵是烈国此刻内忧外患,范送也能肯定,假以时日,必当一飞冲天。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可是都在凤连的预料中?

  范送幽幽看了眼安坐在沈潘身边的少年。少年柔柔顺顺,坐在沈潘身旁,一双大眼睛波光流转,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不管看哪儿,却总会时不时地看一眼沈潘。

  那张纯稚的脸,那双氤氲着朦胧水汽的眼睛,能看着所有的物什淡然不动。唯有对着沈潘,会带着一抹让人会心的羞怯,透着让人看着怜爱的紧张。

  至少,这个,凤连怕是怎么也猜不到吧。

  人呐,到底是不能太自信。

  范送忽然笑一声。优哉游哉,舒展了眉头,这笑声从心里发出来。没了方才假笑时的不愤。温沉的眼睛看了看恨不得和他剑拔弩张的沈潘。泠然笑出声。

  “丢了就丢了。别一副我欠你钱的嘴脸。”范送哼一声,对着这人这么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倒是不知道该不该夸。

  “他知道吗?”沈潘牢牢盯着范送。心里却是淡定的。

  与其说是他相信范送和凤连不会弃梧州而不顾,还不如说,他信任他们本身。

  不管他们做什么,自然是有理由的。他只需要配合。他沈潘无愧天与地。更不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相反亦然。与其相信范送和凤连有办法。不如相信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是他沈潘的兄弟。

  “他自然知道的。”范送叹了口气。忽然肃了脸。掸了掸衣角,垂下眼皮道。“我身份特殊,知道的东西不多。详细的待你回去一趟。他自然会与你说。我要与你说的,是我需要做的。”

  “你说便是。”沈潘一愣。垂首坐好,认真听。

  他在烈国时候离得远。总有些不知道的。怕是在他离开的时候出了些变故了。不然范送不会如此小心。

  “那好。沈潘。”范送喃道。“你要做的,就是什么都别做。作壁上观。”

  “你说什么?”沈潘心里咯噔一声。看着范送不可思议道。

  “李家不日前找了明玦。如今他们已然定好了买卖。沈潘,你懂吗?这是,牵动两国的大阴谋。”范送捏了捏额角,风轻云淡道。

  “我不懂。”沈潘迷茫摇摇头。“这些背地里的买卖,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促成?为何要看着?他们这是谋反。凭什么要纵容他们。”

  “因为他们气数未尽。若想让他们灭亡。只能让他们自己拿刀朝着自己脖子上送。”范送低下声音沉声说道。“李家和祝家已经咬住梧州不会放了。势必要把烈国搅得更乱。你有没有想过。凤连一日没有借口回去,他就一日地鞭长莫及。没了凤连的烈国,就是一盘死棋,这一次你替凤连解了围,救了凤皇。可乱臣贼子不除,下次呢,下下次呢?你该如何?”

  “我怎么知道该如何!我只知道,任由他们买卖武器,那是养痈成患。”沈潘粗声粗气道。因为激动,涨红了脸。

  李家握着朝堂。祝家财能通神。若是让他们得了武器,囤养私兵,那他们造反不是顺手拈来?

  “成患不成患也不是你说的算。”范送打断他的话。脸色不变。“你说的这些倒也有解。只不过,你得听我把话说完。”

  “烈国三大世家分庭抗礼多少年。如今李家和祝家结了盟。那另外一家又该如何?干看着?不可能。与其让他们自相残杀,不如咱们直接引张家入局。只要他们互相牵制,只要他们还想一家独大,他们就不可能有出息。”

  “你说的轻松。”沈潘嘟囔道。”烈国便是险中能求安。那宁国呢?明玦若是做成了这买卖。招兵买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去了盛都。让我三叔那安乐窝变成乱坟岗。”

  不是他不信他三叔。只是他三叔平日里懒散惯了。他害怕,睡多了高床软枕,懈怠了。被人有了可乘之机。

  “所以你三叔不能不动。”范送淡淡笑道。“明玦想做什么,由着他做。只要你三叔后边那位得了正统,他翻不出什么幺蛾子。”

  “这么些弯弯绕绕的。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潘越听越糊涂。皱着眉,粗声粗气道。

  这方方面面,他都知道。可是混在一起,他缺听越迷糊。

  “山人自有妙计。”范送却是停了停。扫了眼有些气急败坏的沈潘。目视前方,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不好意思。有点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