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怀了点家男主的崽>第26章 两

  叶萧单手拢着披在肩头的外袍起身关门时,黄诚尚未回来, 他并不担心经验老到的黄诚, 脚步一转便上床睡觉。

  这夜毫无意外地辗转反侧,也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翌日, 黄诚照例来服侍叶萧起身,才发觉大事不妙, 他家大人脸色酡红,额间遍布汗珠, 呼吸虚浮而短促, 眉心死死地皱着,薄被虽紧紧裹在身上, 脖颈处连条缝隙也没露,整个人却还是有着明显的颤抖。

  黄诚连忙将手中铜盆搁在一旁的木架子上,疾步来到床榻旁,俯身靠近叶萧耳旁,试探着唤道:“大人?大人?”

  叶萧毫无反应,恍若未闻。

  如此,黄诚便更能确定自家大人的状态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抬手, 想要探向叶萧额间,然而就在触碰到的前一刻, 突然顿住了手,脸上也现出几分犹疑。

  他贴身伺候叶萧已经成了习惯,每日更衣服侍更是驾轻就熟, 可像是这样的触碰,还是头一回,他从心底里觉得这是对大人的冒犯。

  但是这种想法没有留存多久,他眼珠子一转,念头就通达了,此时什么都没有大人的身体重要!

  手掌触碰到不断冒出细密汗珠的额头,滚烫的热度烧灼着掌心,黄诚脸色难看,暗道不好,大人身上的风寒怕是加重了。

  他立刻直起腰身,来到木架子边,拿起搭在铜盆上的素白帕子,用盆里的凉水浸湿,双手用力将之拧干,又回转床边,轻轻擦拭叶萧额上鼻尖的汗珠,擦净之后,他重新将帕子清洗过一遍,叠成长条形搭在叶萧的额头。

  做完这些,本想立刻出去找大夫回来,但是瞥见薄被上那个明显隆起的弧度,他再度迟疑了,大人并不是今日才得的风寒,昨日上午他就说要找大夫,大人当时就不让,只叫他去抓了药来煎,今日大人若是醒着,想必也是一样的答案。

  不能找大夫!

  黄诚脑中急转,当机立断,出了门直奔厨房煎药,好在昨日多抓了几服药,此时还能顶上一顶,他不放心叶萧独自留在房中,便招了使馆里伺候的仆人看着药炉子,自己仍回房去照料。

  额上的帕子隔一阵便被重新清洗换过,叶萧的状况却一点也没有好转,许是怀着身孕,体质有所下降之故,这一场风寒来势汹汹,昨夜又被冷风一吹,今日更是病来如山倒,整个人连清醒都难。

  朦胧之中,叶萧恍惚听见了黄诚的叫唤,也确实想要回应,可是他浑身无力,连动动手指都难,眼皮沉重到掀不起来,双唇好似被黏在一起,任他怎么费力也张不开。

  这仿佛是天意,当初被李青山伤成那样,他都能及时清醒过来,今日只是染个风寒,却弄得像要被夺了性命一样。

  他这样毫无动静,伺候在旁的黄诚便愈发着急,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匆匆出门去取了药回来,一勺一勺地喂下去。

  见他把一碗汤药全部喝了下去,黄诚稍稍松一口气,这药在昨日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喝下之后睡上一觉,病情便有所好转,黄诚期盼着到了晌午,他家大人便能如昨日那般清醒过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药才将将喂完,就有乔装成百姓在外打探消息的兵丁前来禀事。

  黄诚不想打扰叶萧休息,拉着兵丁到院子里说话,才听完禀报,他瞳孔猛地扩大,脸色严肃地问道:“你确定没有听错看错?”

  那兵丁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脸上也显出几分焦虑:“黄大人,现下可怎么办,是否让将军拿个主意?”

  黄诚摇了摇头:“不成,大人他……唉,”话到此处,他心念急转,大人与蔡权早有勾结的流言已是难办,此时若是被李楚的人控制住,往后便只能受制于人了,他极速思索着对策,“这样,你立刻去把马车驾过来,再让咱们的人全部隐藏身份,四散混入百姓之间。”

  这个时候,黄诚不得不佩服自家大人的神机妙算,早前就已让他物色好必要之时可用来掩人耳目的住所,如今遇见无法在使馆里住下去的情况,他们才不至于无处可去。

  此话过后,两人分头行事,黄诚回到叶萧房里,不怎么抱希望地唤了两声,见他仍是不醒,只能低语一声:“大人,得罪了。”而后连人带被地就把人抱了起来。

  叶萧身量高,分量也不轻,把他挪到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上,黄诚费了不少功夫,中途还险些把人摔到地上,但是他仿佛想到了不能把人摔着的理由,硬是拖着抽筋的手臂,把人塞进车厢,而后反身坐在马车上,对坐在另一边的兵丁说了一个地址。

  那兵丁听后点点头,手里的马鞭子一甩,前头的枣红色骏马便拖着车厢从后门跑出使馆,朝着京师西南角的某个地方而去。

  他们才离开没多久,一帮李楚禁卫军打扮的人就刀剑齐备地冲进使馆,直接奔向主客居所,一番搜寻,留给他们的只是人去楼空。

  禁卫军的领头人是个脸上带着条刀疤的汉子,没抓到人,他气得一脚踹翻房里的八仙桌,骂骂咧咧道:“俺怎么就这么点背,这下又要到少主跟前去领罚了。”

  旁边一个白面无须的卫军凑上来问道:“队长,咱们追不追?”

  经他一提醒,领头人才想起来这个时候不该急着领罚,应该先去追人才对,遂高喝道:“还找什么找,找什么找,人早就跑没影了,给俺追!”说着便带头跑出正门,继续满大街地搜人。

  这番举动让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白面卫军暗中翻了个白眼儿,他实在不明白,少主怎么就鬼迷心窍似的,指了这么个愣头青来带队抓人,这么大张旗鼓,能抓到人才怪了,要是由自己主事,南晋来使绝对跑不掉!

  ******

  李青山的反击一经出现,蔡权那边好似有所预料,迅速回应,一时间,整个京师被两方你来我往的争斗博弈弄得乌烟瘴气。

  如今正逢国丧期间,京师的氛围本就带了几分肃穆庄严,再被争夺帝位的事情闹上一闹,连整个天空都显得阴气沉沉,让人不由得感觉到压抑而沉闷。

  这几日,甚至比先君刚过世那几日更加难熬,堪称李楚立国以来最不同寻常的时刻。

  百姓们但凡能窝在家里的,都已经闭门不出了,没办法必须出门讨生活的,无不是行色匆匆,并非他们不想放慢脚步,实在是走在街道上都觉风声鹤唳,更有甚者,甚至有了几分草木皆兵的恍惚感。

  李青山和蔡权僵持不下,叶萧这边也不好过,他一直高烧不退,连清醒都做不到。

  黄诚虽隔一段时间,就煎了药喂给叶萧喝,可这药似乎没什么效果,叶萧的糟糕状况也并没有好转,他心里紧紧地揪着。

  到了第二日午时,他终于坐不住了,无论如何,都必须请大夫来看一看,高烧若是再不退下来,连人都要烧坏的,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此时的京师,正是氛围紧张的时候,连医馆药铺都关门歇业了,大夫们如无意外绝不外出,可叶萧这边根本就拖不了更长时间了,黄诚在心里一合计,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派人从最近的医馆掳了一个坐馆大夫回来。

  出于小心谨慎的目的,以及先前隐隐的猜测,黄诚将棉被盖到叶萧鼻尖,又放下床榻上的帘子,只将叶萧的手腕挪到帘外,才示意大夫诊脉。

  大夫是个白白净净的后生,连身量都比黄诚矮了大半个头,无缘无故被掳到这里,本就够害怕了,再被黄诚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面无表情地瞪上一眼,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他为叶萧诊脉时,连手都还是抖的,诊完脉以后,心里就有了成算。

  黄诚简述详情:“他已昏迷了整整一日,风寒药也喂了好几服,还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现下到底如何了?”

  大夫低着头颤声道:“这……这位夫人怀着身孕,身体本就不比常人,如今昏迷不醒,正如好汉所说,是高烧不退的缘故,至于这药……好汉可否拿过来让我看一看?”

  对于叶萧身体的异常,黄诚此前虽隐隐有所猜测,但此时从大夫口中确定下来,心里依然翻起惊涛骇浪,但他面上还是紧紧地绷着,瞥了大夫一眼:“等着。”转身飞快出门,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只药罐子,药罐里面正是此前煎药的残渣。

  大夫接过药罐,打开盖子闻了闻,又用筷子拨弄残渣细细分辨,而后才道:“这确实是退热的方子,不见效估摸着还是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待我改了里面的几味药,喝下以后歇上半日便能清醒,至于这高烧,恐怕还要过几日才能完全退下来。”

  黄诚听后,又瞪他一眼:“那还不赶紧回去抓药。”

  方镇定了几分的大夫又被他吓得够呛,说话间也再度颤抖起来:“如今……如今这街面儿上不……不不太平……”

  黄诚急着派人抓药,不欲与他废话,拎着他的后衣领子就把人拖到几案边,那里纸笔都已齐备,将人扔下后,便沉声道:“写方子。”

  大夫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唯唯诺诺地写好方子,手里的笔尚未放下,站在旁边的人就迅速将纸拿起,抬腿就要往外走。

  大夫此时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终于主动为自己争取了一把:“我我……我去抓药。”

  黄诚回头看他一眼,皱眉问道:“旁人不识得这方子上的药材?”

  大夫脸色一僵:“不……不是……”他这不是想趁着抓药的机会,逃离这人的魔爪么。

  黄诚听后便冷哼一声:“那就等着。”随后又觉让他一人留在房里不妥当,便仍拎了他的后衣领,将这个被吓得畏畏缩缩的人拎到柴房关起来。

  这才派人乔装出去抓药回来。

  药抓回来以后,黄诚忙着煎药喂药,也没心思去搭理那个被关在柴房里的大夫。

  ******

  叶萧喝了药,果然在傍晚时分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目光望向黄诚,双唇轻启:“怎么回事?”

  黄诚将这两日的事情都说给他听,说到请了大夫来诊脉时,他眸光闪烁地闭了嘴。

  叶萧被中的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腹侧,又抬手拧拧眉心:“此事除了你还有谁知晓,那个大夫……”

  黄诚“噗通”一声跪在床榻边,极有眼色地表忠心:“属下什么都不知道。至于那个大夫,他是隔着帘子诊脉的,并不知里头是您,此时人还被关在柴房里,大人若是不放心……”说到此处,他五指并拢,在脖颈处做了一个“割”的姿势。

  叶萧沉默片刻,才道:“不必,他好歹也帮了咱们,既然不知内情,便无须取他性命。还是关着吧,等此间事情了结,再放人回去。”至于黄诚自己,叶萧对他还是信任的,再说他每日都贴身服侍,身孕之事本也瞒不了他。

  黄诚听后,垂着眸子应道:“是。”

  叶萧自昏迷以来只喝过药,腹中粒米未进,叙完话后已觉十分饥饿,好在黄诚早已准备好饭食,便匆匆用了些填饱肚子。

  饭后继续听黄诚禀报京师现状,听闻一切都如预料那般发展,叶萧心下微松。

  话到半途,外头又有乔装的兵丁回来禀事,黄诚出去接洽,回来时,手里还拖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这人中年模样,身材消瘦,颌下生须,双颊微微凹陷,眼角唇边还带了几块淤青,此时正跪在叶萧榻前,整个人抖动不止,脸上却还讨好地笑着,嘴里不断讨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黄诚毫不留情地往他腰侧踢了一脚,他立刻“哎哟”叫唤一下,噤声不再言语。

  见此,黄诚才道:“此人好几次偷偷摸摸进出辅国公府,今日被咱们的人抓个正着。”

  叶萧听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跪着的消瘦男子身上,此人开口就叫“大人”,莫非……

  “你认得我?”

  消瘦男子张了张嘴,又及时闭嘴,微微侧过头征求黄诚的意见,眸中满是惧意,见黄诚点头,他才识时务地开口道:“在国公府远远见过一次,不过您那时正在湖心亭与国公爷说话,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小人的。”

  叶萧心下了然,又问:“说吧,你是什么人?”

  这次不需要消瘦男子征求意见,黄诚就先踹他一脚:“大人问话,敢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小命。”

  消瘦男子唯唯诺诺,连连点头:“小人马春来,是国公大人府上三姨娘的兄弟。”

  “这几日频繁进出国公府,所谓何事?”

  马春来听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一副倒了大霉的模样:“不瞒大人,小人前几日手痒,去赌场玩了几把,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手气不好,那是把把走霉运,欠下赌场一大笔银子,手头又实在周转不开,就去找我那妹子借点银子使使。”

  叶萧不动声色道:“那她定是没有如你所愿。”

  马春来长叹一口气:“还真让您给说着了,”他左眼微眯,斜着努了努嘴,“这不,就被赌场那帮人给打成这样了,小人也是没办法,只能再去找妹子周旋,我那妹子也是狠心,咬死了不给银子,回到药铺以后,小人就又被那帮人给暴打一顿。”

  药铺?

  叶萧暗暗记下,轻笑道:“你妹子既然摆明了不打算帮忙,你为何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国公府里去,而不是想办法找其他门路?你这人瞧着也不蠢,怎的就干出这种蠢事?”

  马春来嘿嘿一笑:“小人身边都是穷亲戚,就这么一门富贵亲戚,不找她找谁,再说了,这国公爷不是快当皇上了嘛,这天下都要拿到手了,不至于连这点银子也拿不出。”

  叶萧瞧着他的狼狈模样,一步一步引导着话题走向:“看你这模样,应该还没有还上赌债吧。”

  马春来变脸似的又是一叹,话语中甚是气愤:“您慧眼,小人今日本是想通过妹子见一见国公爷,谁知道我那妹子以为小人又想去要钱,二话不说就把小人赶了出来,哼,狗眼看人低,要不是我,国公爷……”

  说到此处,他突然闭了嘴,脸上再度现出讨好的笑,“嘿嘿嘿”的笑声中还带了几分掩饰,几分尴尬,明显是不小心说漏嘴了。

  他这一说漏嘴,叶萧心里就有了几分揣测,为个赌债的事情,他竟敢找上蔡权,这本就是十分怪异的事情,此人又是开药铺的,早先李元培驾崩,又只有蔡权陪在身边。

  现在,这桩桩件件的事情,突然就能联系起来了。

  叶萧笑着望进马春来有些躲闪的眸子,静静地等他把先前未尽之语说下去。

  可这个时候,马春来却好似锯了嘴的葫芦,说什么也不再开口了。

  这倒不怕,此人明显就是贪生怕死、好占便宜的性子,要让这种人说话,再简单不过。

  叶萧只道:“你既然敢直接面见国公,自然知道自己的斤两。行了,咱们也不用废话了,你实话实说,我便替你还了赌债,给你一条生路,你若还这么遮遮掩掩,也就不用忧心赌债的事情了,毕竟,赌场那帮人也不能找个死人麻烦不是。”

  黄诚极有眼色,一听这话,手腕一翻便有把匕首出现在掌心,只见银光一闪,匕首已架在马春来喉头,只要他敢耍半点花花肠子,立刻就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马春来被黄诚突然露出的杀意吓得动都不敢动,只能“呜呜呜”地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叫唤。

  叶萧朝黄诚使了个眼色,黄诚立时收回匕首。

  这一刻,马春来好似脱力一般,整个人委顿在地上,他有气无力地舔了舔几乎干裂的嘴唇道:“您千万仔细着点儿,这刀子可不认人。得嘞,小人说还不成么!”可是看他眼眸子不自觉转动的模样,恐怕心里还是有鬼。

  叶萧再度往上加筹码:“你也该知晓,我与你们国公大人是站在一边的,如今我正被李青山的人四处搜寻,自然盼着国公早日登上皇位。但是,与虎谋皮总得有个把柄捏在手里,才能安心合作,你帮了我这个大忙,往后我自然不会亏待你。都说狡兔死,走狗烹,你再想想,以你做的那些事情,往后会不会被国公斩草除根?劝你识时务一些,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马春来这下是真的被吓破胆了,他整个人都变得呆怔起来,木木地问道:“大人果真能保小人一命?”

  叶萧淡淡说道:“你如今别无选择。”

  片刻后,马春来终于详细地把蔡权私下找他要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之事说了,这种药本是给将死之人所用,用后就能减少痛苦,在睡梦中死去,不留半点痕迹。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蔡权定是趁自己被召去伴驾之时,给李元培用了这种药,如此一来,李元培看似自然驾崩,他就成了陪王伴驾的最后一人,遗诏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让人无法反驳。

  加之他在京师悉心经营多年,在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近年来,上了年纪又登基做了帝王的李元培身体状况下降,难免对手握重兵、正值壮年的李青山流露几分不满,改换储君之事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而且,李青山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本就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又脾气暴躁,发起火来谁都招架不住,让这样的人做了皇帝,说句难听的,恐怕比旧朝晋帝还要可怕,如今有一个顺理成章的蔡权,那是再好不过了。

  原著中,正是因为这种种的缘故,李青山被逼急了,一时又没能找到突破口,便直接挥兵入城血洗京师,谁也没能拦住他。

  如今却不同了,有了马春来这个人证,蔡权必定身败名裂,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著是李青山视角,他们没有找到马春来这条隐藏线索,叶萧估摸着,是因为他们对蔡权周围的人太过了解,以至于想当然地,就认为这种欠下一屁股债的赌鬼,不可能牵涉到争夺皇位的事情里。

  这委实便是灯下黑了。

  而叶萧正是抱着不可放过一丝线索的心态,派人密切监视蔡权府邸,如今手里拿到了马春来这张王牌,侥幸的成分更大一些。

  想明白其中关窍,叶萧一时心神大耗,脑中也响起了“嗡嗡嗡”的杂音,他沉默片刻,缓了缓,才让黄诚把瘫在地上的马春来带下去关起来,自己仍靠在床榻上,忍着再度涌起的眩晕,闭着眸子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

  明日就是李元培出殡,正式葬入皇陵的日子。

  先前那些流言风波只是预热,明日的大殿之上,蔡权定会步步紧逼,他只凭先君口谕与李青山一介莽夫不配为皇两点,便足以将李青山逼得哑口无言,将皇位之事落定下来。

  叶萧明白这个道理,李青山和唐瑜自然也想得到,在原著中,正是为了先发制人,李青山才在今夜挥兵入城,铲除一切反对声音,第二天还照常为李元培送殡。

  此举虽坐实了蔡权放出的“暴君”流言,但自此之后,李楚上下再无人胆敢冒犯李青山的威势。

  至于治国理政,他是在坐上皇位以后才慢慢上手的,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他再不喜读书写字,该学的也必须学起来,不过这都是消灭南晋及其他残余的起义部队,一统天下以后的事情了。

  盘算过后,叶萧交代008密切关注李青山的动向,自己在黄诚的服侍下用过饭食,喝过药,继续躺在床榻上养神。

  大病尚未痊愈,整个人都虚得很,兼之短时间内思虑过重,隐隐的头疼眩晕一直不消,叶萧能控制自己将大脑放空,却不能控制身体的病理反应,无法之下便只得一个“忍”字,今夜还有大事要做,他必须要在有限的条件下,让身体尽可能地恢复到最佳状态。

  亥时末刻,008将朦胧假寐的叶萧闹醒:“李青山就要行动了,唐瑜发现端倪,正试图拦他,看情况是拦不住的。”

  听到这个消息,叶萧也就睡不成了,发热眩晕的症状依然没有恢复,他却管不了那么多,屈起指节在床头横木上敲几下,在外伺候的黄诚听见动静,推门而入,点燃烛火。

  “大人,有何吩咐?”

  叶萧扶腰坐起身来道:“更衣,备车。”

  黄诚一惊,顾及到叶萧的身体,有心规劝几句,但他又清楚地知道,大人的决定无人能够改变,到了也没有说话,只眼含隐忧地服侍更衣。

  倒是叶萧叮嘱道:“一会儿你把马春来也带上,跟在我身边,无事当然最好,若是有个万一……你就把蔡权谋害李元培之事告诉李青山,再把马春来也交给他,记住,不许李青山叫大夫,还回到这里,让先前那个大夫开药。”他到底还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黄诚一一应下,更衣完毕,便出门去将马车赶到院子里。

  叶萧登上马车时,依然被五花大绑的马春来也已蜷缩在车厢角落,他坐定之后,便扬声道:“去南定门。”

  黄诚应了一声“是”,手中马鞭一挥,赶着马车直往南定门而去,他们藏身的这处院子本就在京师西南方向,没过多久就到了南定门。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周边只隐隐有几道野猫野狗的叫声,城门早已落锁,四下无人,城楼上也只有一队守城将士来回走动巡逻。

  叶萧的马车就停在南定门正中间,好整以暇地等着李青山出现,守城将士见有陌生马车出现,职责所在分出两个人下来盘问。

  叶萧让黄诚拖延一阵,他便打得一手好太极,与那两个守城将士东一句西一句地掰扯。

  李青山并没有让叶萧等太久,他带人出现在南定门时,叶萧能透过车帘,瞧见外头火把的光,也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两个守城将士撇下黄诚,下跪行礼,口称“少主”,摆明了就是李青山的人。

  随后就有脚步声上前,问话人的声音十分陌生:“里头是什么人,还不赶紧让开。”脚步声再度靠近,仿佛是要掀开车帘。

  李青山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慢着。”此话过后,车帘便没有被掀开。停顿片刻,他似乎在问黄诚,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怎会在这里,车里是你主子?藏了两天,终于舍得出现了?”

  黄诚没有说话,叶萧却开口了:“青山兄,叶某人来送你一份大礼。”他言语客套,不生疏也不热拢,好似往日那些纠缠只是过眼云烟,前日那番决裂也没有存在过。

  这话过后,叶萧主动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被外头冰冷的夜风一吹,原先的眩晕叠加上针扎似的隐痛,呼吸有一瞬间的错乱,但他很快收敛起这点异常,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迎向脸色难看的李青山。

  “这么晚了,青山兄还要出城?”

  李青山不似叶萧这样讲究体面,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没什么情面可讲,他甚至连句回应也无,就给身后的亲卫下令:“把这俩南晋贼子抓起来,押入地牢。”

  这回轮到叶萧喊“慢着”了,他早先也料到了那日过后,李青山必会有所反弹,此时便开门见山道:“怎么?不想见一见叶某费心给你准备的大礼?”

  若论李青山此时最不想见的人,叶萧甚至能将蔡权挤下去,名列第一,谁也不愿自己的真心被人放在脚底下踩,再者,他今夜有大事要做,先前又和唐瑜大吵一架,火气尚未全消,就更不愿见到眼前这个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人了。

  眸光触碰到叶萧隆起的腰腹间,他眼神一跳,随即别开眼,抬手利落一挥,示意亲卫们听令行事。

  叶萧自然知道李青山的心思,可对付这个人,必须让他的心绪来几次大起大落,才能把他那颗心给狠狠地敲开!

  看了看朝自己和黄诚冲过来的亲卫,叶萧只觉头疼得愈发厉害,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与其直面这许多人,他选择直接与李青山本人交手。

  一交上手,叶萧便扬声喝道:“黄诚,把车上的人拖下来。”

  与此同时,两人招式相接,带起的掌风凌厉而狠辣,皆是全力以赴,拳与掌的碰撞劲力十足。

  亲卫见李青山亲自对上叶萧,为免误伤而没有加入这两人的战局,便纷纷围攻黄诚。

  李青山的亲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黄诚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被亲卫们的缠斗拖住脚步,一时上不得马车,余光又见那两人的战斗十分激烈,心下愈发着急,脚步一顿就被后头骤然伸出的一条腿绊倒在地,转眼又被数个亲卫擒住。

  而李青山和叶萧这边,两人的身手本就存在差距,叶萧如今又是大病未愈,挺着愈见隆起的肚腹更添不便,十数招之后背上已被冷汗浸湿,出招时,小臂也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他呼吸急促而沉重,心头已隐隐料到今夜必定无法善了。

  李青山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叶萧的不对劲,他虽也是全力以赴,却专攻叶萧下盘,完全避开了腰腹,哪知对方突然变招,铁拳眼看就要砸向自己心口,他上身后仰避开这一招,才觉已经踢出的右腿直往对方腰腹而去,仓促之间,腿已收不回来,拧着眉头使劲变换了路径,才将这一腿的着力点改在对方后腰。

  叶萧身体本就不适,后腰处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脑中轰地一声鸣响,眼前一黑,身体就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在地上,顺着惯性,着地部位正是腰间大腹,顿时整个上身都疼得没了知觉,他只来得及瞥一眼眸露异色的李青山,便脑袋一歪不省人事。

  李青山愣怔片刻,忽地抢上前去查看叶萧状况,一面吼道:“快去请大夫。”

  一直在亲卫手底下挣扎的黄诚听见这话,终于挣脱了钳制大叫:“不许,大人交代过,不许请大夫!”这话才出口,就又被亲卫眼疾手快地堵了嘴。

  李青山这时候已经将叶萧的上半身揽在怀中,触碰到裸露在外的肌肤,心下一惊,又急忙摸向叶萧额间,手底下的滚烫几乎将他掌心灼伤,他侧头望向擒住黄诚的亲卫,沉声道:“放开他。”

  黄诚得了自由,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跑到叶萧这边,膝盖一弯便跪在地上,急声呼道:“大人,大人你怎么样?”

  叶萧无意识地被李青山揽在怀中,一动不动,人事不醒。

  李青山急了,朝黄诚低吼:“到底怎么回事,他……他怎会烧成这样!”

  黄诚此时终于记起叶萧的另一个交代:“马车里那个人,是蔡权谋害先君的铁证,大人让交给你。”这话说完,他就想从李青山手里接过叶萧,赶紧回去医治。

  李青山不放,揽在叶萧肩头的手臂箍得死紧,他被眼前这接连的反转弄得一头雾水,低头看了看即使在昏迷之中,依然眉头紧皱的人,压不住嗓门地朝黄诚吼道:“你把话给老子说清楚!”

  黄诚急着送叶萧回去医治,想也不想就吼回去:“大人费尽心思接近蔡权,病中还殚精竭虑,替你的皇位铺平前路,我们不求你有所回报,但也行行好,让我带大人回去医治吧,我们那儿有大夫,你应该也知晓,大人他如今拖不起。”

  黄诚情急之下这一吼,倒把个粗莽汉子吼得愣在当场,回想起这几日的种种,莫非……真如黄诚所说?

  “把马车上那人拖下来。”

  李青山一声令下,便有靠近马车的亲卫钻进马车,出来时,手里果然拖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消瘦男子。

  心念急转,四下里一合计,李青山终是选择相信黄诚所言,除了黄诚所说有理有据,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打从心底里,就不愿相信叶萧要与自己决裂,如今想来,便愈发觉得叶萧那天的行为毫无道理。

  可恨他被冲天心火蒙蔽了双眼,没能察觉到这番举动背后的深意,这分明就是在逼着他出手,以此来取得蔡权的信任!

  李青山越想越多,却也越想越迷惑,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人既然有这个打算,为何不与自己商量,他若早与自己摊牌,如今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叶萧如果醒着,知道李青山已经脑补至此,定会十分欣慰,不枉他费心的引导。

  正在这时,黄诚忽然指着叶萧的衣袍道:“血……血……”

  李青山闻声低头,怀中人白袍晕染出来的血迹刺痛了他的眼,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手下一用力,直接将叶萧打横抱起,疾步往马车那儿走去,边交代跟随而来的亲卫:“你们都先回去,把这人带回府上,交代军师好生盘问,再告诉他,今夜计划有变,我天亮之前必回。”

  他将叶萧送回马车后,自己也顺势坐进马车,对紧跟在身后的黄诚道:“驾车,我跟你们一同回去。”

  见李青山要一起去,黄诚并未阻拦,李青山与叶萧的关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同样的,也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些日子以来,叶萧为了替李青山铺平前路,到底做到了什么地步。

  他想,有这个姓李的陪着一起回去,大人应该也会高兴的。

  马车飞快地奔回先前藏身的院子,尚未停稳,李青山就抱着叶萧跳下马车。

  黄诚指了指正中那个房间:“这是大人的住所,先把大人送进去,记得放下床帘,我立刻去把大夫带过来。”

  李青山点点头,踹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到床边,轻轻地把人放下,而后寻着火折子点燃烛火,这才回转床边。

  本想将床帘放下,瞥见叶萧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时,他忽地就呆了,鬼使神差地坐到床沿,拇指轻轻抚过那紧皱起来的眉头,眸中竟是往日绝少显露出来的挣扎,只听他喃喃地道:“你这又是何必……”

  心口好似被狠狠砸了一拳,突然闷得厉害,这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破壳而出,但是被天然的牢笼束缚了,两相缠斗,胜负不知。

  此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青山眸光浮动一瞬,飞快收回手,起身将床帘放下,一转身,便见黄诚领了一个白净后生进门。

  那后生哆哆嗦嗦的走得有些慢,过门槛时还险些绊倒,黄诚便一把扯住他的后衣领子,直接把人拖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有很羞涩的喂药情节(捂脸奔走(/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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