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锦衣不带刀>第55章 皇室辛秘

  对方的行动迅猛无比,和四刚听见赵精忠警觉地低喝一声:“什么人?!”

  小车一晃,帘子刷地被掀开,外头白茫茫的雪光刺得和四情不自禁眯起了眼,逆着雪光他只来得及瞧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之后便人事不知了。

  等和四再度醒来,他眼前是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浑身松软无力。他动动鼻翼,在寒冷的湿气里嗅到了一点甜腻的香味。这味道很熟,东厂的人下黑手带走某某不知名官员时一般会用这种软筋松骨的迷香。

  和四万万想不到,一直担任总是扮演“阴狠歹毒”冷酷督主的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栽在了这点不入流的手段上成了被害人。

  以朝里民间对东厂的仇恨值,和四开始忧心忡忡地揣测,自己究竟是会被扒皮还是砍头,或者先扒皮后砍头?

  和四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周围的动静。裹着泥腥的冷风从角落里嗖嗖地往他身上直蹿,四周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两声窸窣声,像是什么小动物一窜而过,其余再远点便是鬼哭狼嚎的风声。

  他心里有了点底,确定他已经不在京城里了,若是此时的京城必定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爆竹声。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破东厂的重重戒备,将他掠出了京城?

  和四百思不得其解。

  “哟,这么快就醒了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如惊天霹雳当头将和四劈得外焦里嫩,他从头到脚狠狠打了个激灵,努力挺直腰杆睁着那双比瞎好不到哪里去的眼睛,循声看去:“干,干爹?”

  “啧,我说了吧,咱家四儿是最孝顺的,怎么会忘了我这个干爹呢?”那道声音依旧响起在黑暗中的那个角落里,不远不近的,也没有上前好好地和这个干儿子叙旧的打算。

  和四一听他干爹这腔调就知道来者不善,大事不妙。他盘腿坐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使劲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努力堆出个讨好的笑容:“干爹,您怎么来了?”

  是他干爹,和四算是明白赵精忠他们为什么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撂倒,让他无声无息地被掳到这来了。

  东厂的这个老厂公伴着先帝几十年,在百官头上作威作福,积威已久,简直是满朝上下乃至东厂众人们不敢多想的噩梦。那时候坊间只要提起他干爹的大名,再闹疼的小孩都会瞬间安静如鸡,不敢吱声。

  “嗯哼,”老厂公从鼻腔里发出声意味不明的轻哼,那头传来了茶器碰撞的脆音,“你干爹我虽然告老还乡,但是耳不聋眼不瞎,听说了咱家的四儿最近过得很不顺,干爹那个担忧呀,就特意来瞧瞧你了。”

  和四心里顿时亮堂一片,妈的,一定是赵精忠或者李报国他们谁去告状了。完了完了,他干爹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不仅没有干死锦衣卫,还和对方搞了不正当男男关系!

  “怎么不说话了,”老厂公悠悠地吹开茶汤上的浮叶,“见了干爹不高兴吗?”

  和四小声小气地说了句:“高兴。”

  太他娘的高兴了,没看见他都快哭了吗?

  “高兴?不见得吧?”老厂公将茶盏咔哒一声搁在案上。

  和四的心也咔哒一声落在了地上。

  老厂公慢悠悠道:“怕了?原来你小子还有怕的时候,我且问你,干爹临走前交代你的事你办成了没有?”

  和四一脸心如死灰:“没……”

  他还是个孩子哇QAQ,您老人家一辈子都没能完成的丰功伟业,为什么要让他这双柔弱的肩膀去承担?!

  “不争气的东西!”老厂公恨铁不成钢地大骂,骂完后平复了下心情,没好气道,“我听说云王带了个孩子,说是先帝流落在晋国的皇子是吗?”

  “是……”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通个气?”老厂公不冷不热地问。

  这可真是冤枉和四了,他想站起来,奈何药的分量下得太足,努力了两三次都不得其法,只好盘腿坐在地上,深深吸了口冷气,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了下,这才开口道,“此事迷雾重重,孩儿也存着许多疑虑。我已经派人去了晋国打探那个叫萧巡的孩子底细,不久便会有回信。我也曾想过,派人去请教干爹。毕竟您几乎长伴先帝一生,对先帝知之甚深,想必也知道一些内情……”

  “那你为何不问?”

  和四叹了口气:“干爹为东厂劳碌一生,好不容易功成身退,退隐田园,我怎好轻易打扰。孩儿尚有一疑问?”

  “嗯?”

  和四面朝声音传来的角落,容色平静,语气淡定:“你真是我干爹吗?既是干爹,为何不与我相见?”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茫茫的寂静之中,黑暗里陡然传来一声冷冷的笑声:“你这小子长进了啊。”

  与此同时,嗖的一道破空之声,直朝和四面目飞来。

  以和四现在的行动力完全无法躲闪,才一动身子就被迎面砸了个正着。

  不是冰冷的刀刃凶器,而是……一袋饴糖???

  和四错愕地抓着落进手心里的饴糖,手指头摸了摸粗糙的纹理,是个虎头袋。

  他很熟悉这个袋子,被干爹收为义子后因为青春叛逆期的缘故,他时常闯祸挨打。他干爹奉行一棒子加个甜枣的政策,打完后便会赏他一包这样的虎头饴糖。

  他讪讪地捏着虎头袋,底气不足地叫了声:“干爹……”

  “这时候又认我是干爹了?”那人不阴不阳地嗤笑了一声。

  和四被反问得面色尴尬。

  “警醒是好事儿,”老厂公却没发难他,而是沉沉地长叹一声,叹息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此次前来便是为了那个孩子而来,先帝生前是个风流多情的人,的确在民间留下不少段情。但是为了保证皇室血脉的纯正,我基本上能断干净的都断干净了,没有留下祸根。只一件……因当时情势所迫,没有及时料理干净,怕是留了隐患……”

  和四心头一紧,低声问:“何时?”

  “瓦木堡之变你应该听说过,”老厂公的声音里渗出几分冷意,他闭着眼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当时北方的外族出了个庆阳君,率领铁骑南征北战将十三部族一一打了个遍,一一收入麾下,自封为戎狄人的庆阳大君。在统一外族之后休养生息了一年,他便趁着老宁王病逝,北方无人防守的契机,举兵悍然入侵我大燕。当时的先帝还年轻,年轻人嘛,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没脑子容易冲动,一怒之下就御驾亲征了。”

  “瓦木堡之变”和四何止听说过,简直印象深刻。这可能是大燕朝建国以来最为耻辱的事件了,皇帝御驾亲征,结果被北方外族打了个落花流水,仓皇逃窜,直接被外族大军逼到燕京城下,围城三月。

  天寒地冻,围城三月,如此简单的八个字,对那时候的燕京来说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

  勤王的兵马被早已挖好沟壕的戎狄人隔在百里燕河之外,最里面的燕京被重重铁骑和刀枪围了个滴水不漏,城外是铁蹄铮铮,城里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富户尚且能苟且一时,穷户早已易子而食。

  戎狄人最狠毒的是为了逼先帝出城投降,竟在护城河里下了瘟毒,一时间城里街头巷尾尸骨遍地,惨绝人寰。

  最终先帝在老厂公的搀扶下失魂落魄出了城,眼看着百年帝京即将毁于蛮人的铁蹄之下,靖王的勤王之军终于从金陵赶到,而此时刚继任小宁王也突然发动奇袭,越过燕河,与庆阳大君打成了一片。

  外族人奔袭千里南下,本就处于疲弱之态,两军人马厮杀数日之后终于不敌燕军,便且战且退,带着被俘的先帝一路北逃。

  结果北逃的路上,晋国打着“助燕”的旗号横插一脚,半道截胡,把先帝带到了晋国。

  于是,先帝便由此在老厂公的陪伴下,在晋国度过了一段漫漫岁月。直至后来,由宁王率领的援军逼到燕、晋两国边界,机缘巧合下逮住了晋国一位身居高位的要员,以此为人质,逼得晋皇将先帝给送回了晋国。

  这场足以令大燕皇室乃至整个大燕蒙羞的瓦木堡之变才得以彻底完结。

  老厂公想起那段往日,仍然唏嘘不已。

  和四听罢沉默了片刻,轻声问:“干爹的意思,那叫萧巡的孩子的确是先帝遗留在晋国的皇子了?”

  “先帝在晋国是有一位侍奉左右的夫人,那便是现在宫里的庆太妃了。”老厂公不疾不徐道,“至于那个孩子……庆太妃当时在晋国是有了身孕,可是后来因为匪乱与先帝离散过一段时日,再重逢时她的孩子已经没了,庆太妃也由此疯了。至于那孩子究竟是死是活,又是因何缘故没了的,无人可知。”

  和四听着这一段皇室秘史,简直和听茶馆里说书先生说书似的,满心惊愕,可一细想,却又似合情合理。

  “我此番来,不仅是让你知道清楚这段内情,还是想问你……”

  老厂公话才说到一半,隔着墙忽然响起几声急促的呼哨声,这声音父子两人都清楚,意思是有敌擅闯。

  和四虽然不明白他干爹为什么非要在这黑灯瞎火下和他相见,但既然干爹不愿露面必然是有其原因,因此他当机立断道:“最近京中情势复杂,各路人马都伺机而动,干爹你还是先行一步吧。”

  老厂公无动于衷地坐在那,猛地一拍桌怒道:“我倒是要看看,我才离京多久就有不长眼的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他发完怒,突然斜睨向和四,不愠不火地问,“哦我想起来了,明儿就是除夕了,你别不是找了个相好的,今儿去见他,看你没来结果找上门了?”

  和四的冷汗顿时冒了一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厂公话音还没着地,一人已一脚蹬开门板,大片的雪花卷在风里汹涌地倒灌进来,迷得和四险些睁不开眼。

  可只这一瞬间,他奇异地看清了来人,正是满身挂彩,血流如注的陆铮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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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了~姓陆的来英雄救美啦~~~这章有不少和前文接应的伏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