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女捕快打铁记>第22章

  秦三把盘算着家里的米面,思量着少年看起来顶多吃一碗饭,他再把昨天挖回来的不值钱野菜炒一炒,熬一锅稀粥,这样一看损失不算大,情绪稍稍变好。

  郝韵来看着秦三把收拾了铺子,准备回家:“我也去”。

  所有人都侧目看她,郝韵来脑袋一转:“你还欠我五十文,这顿饭可以相抵,我也不找你妻子的麻烦,如何?”她其实是对这个少年感兴趣,也想跟着去看看,为无聊平凡的生活添一丝乐趣。

  她的说辞并不能使众人信服,顾长林出言:“头儿,你真要去?你能行吗,我陪你去”。

  “嗯,不用你跟着,你们先回去吧,保护费也收的差不多,这最后一户我亲自与他周旋”,钉子户说的便是秦三把。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郝韵来执着于这五十文,明知道此人油盐不进,是个难缠的,可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单鞭斗五虎之后,大部分人都认命交钱,只有零星一两个负隅顽抗,郝韵来当时可不是这种好脾气,一再的和他们多费口舌,直接在县衙调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官差,在他们回家路上从背后套了头二话不说一顿乱揍,揍得他们什么与天斗与地斗的想法都没了,只恨自己没长十双手,不能再快一点把钱恭敬递上来。

  一顿粗茶淡饭换五十文,是桩好买卖,秦三把道:“一言为定”。

  秦三把在前领路,走的极快,早吃早完事,少年毫不费力跟的很紧,唯有郝韵来稍稍吃力,甚至有时得小跑几步才能勉强不落队。

  到了秦三把家,张老头不在家,他解释说他去隔壁县探亲去了,约摸十几日光景才能回来。

  秦三把擦了擦院子里的石桌和凳子,招呼少年坐下,给他用带有缺口的碗倒了一碗白水:“歇息片刻,饭菜马上就好”,进到厨房去做饭,自始自终对郝韵来不闻不问。

  不一会,烟囱里冒出袅袅青烟,屋顶上的茅草在微风里摆动,偶尔有一两根不太牢靠的便从上面悠悠飘转而下,正巧落在郝韵来脚边,她捡起一尺长的碎茅草,两根指头捏着捻来捻去,茅草快速旋转出虚影,一个变作一圈。

  少年在她对面,正襟危坐,一言不发,眼神却好像瞟到她手里的玩意,郝韵来有心和他搭话,方才见他武功了得,谈吐不俗,再细想他师父李玉,更是方外之人,猜想他们一定是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门派,郝韵来第一理想是进天机策做神捕,第二理想便是成为行走江湖的大侠客,醉生梦死,血雨腥风,好不波澜壮阔。

  “喏,给你”,她把手里的茅草伸到他面前,少年没接,静静看她,郝韵来顿一下,把茅草折了个蜻蜓出来,少年眼里似有光,“拿着玩,可好玩了”。

  少年犹豫一下,终于接了过来:“万物有奇,区区杂草也可活灵活现”,他从前并未见过这等事物,小心翼翼端在掌心,连连感叹。

  “草蜻蜓你没见过吗?你小时候玩什么?”

  他把蜻蜓放在桌上,道:“幼时与习武练功四书五经为伴,这些,不曾听闻”。

  郝韵来有些同情他,连童年都没有,怪不得少年老成,问道:“那你是挺惨的,肯定也不会玩丢沙包,捉迷藏了吧?”

  少年摇摇头:“师父常教导切勿玩物丧志,应当居安思危,时刻警醒”。

  郝韵来不赞同:“可是小孩子就应该玩才对的呀”。

  “这些有趣吗?”

  她回忆小时候玩耍的经历,翘着的嘴角垂下来一些:“也,就那样吧,一般般”,手不自觉去拨蜻蜓,让它在桌子上没完没了的翻跟头。

  “你不愉快”,少年察觉她的情绪。

  回忆起小时候确实不是太愉快,其实小时候的郝韵来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样子,那时她内向腼腆,遇到生人就往爹娘身后躲,用两只大眼睛悄悄打量周围。因为她是独女,也没有亲戚家适龄的小孩,每天只能自己和自己玩,爹娘的陪伴与同龄人的陪伴终究不同,是故她越来越不爱说话,郝知县发现女儿过于乖巧也不是个好事情,就把她送到了学堂,和别的孩子呆在一处或许能开朗些。

  只是所有的小孩都被家里人告知郝知县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千万不能和她玩,不然神仙就会把你抓走惩罚你。小孩子信以为真,他们最单纯,最嫉恶如仇,对待好的事物就是表现得如细软的春风,对待坏的事物就像最公正严明的判官,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这样一来,上了学堂的郝韵来被孤立了,不仅没有人和她玩,所有的人都在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过错,沙包会丢在她身上,毛毛虫会钻进她的头发里,坏人理应被如此对待。

  这些事情她没有对郝知县夫妇讲,只是变的越来越寡言,越来越闷闷不乐,郝知县察觉事情不太对,深入了解才知原委,掌上明珠被人如此对待,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学堂即刻关门大吉,从此蔡县多了一批无业游民,多了一批在街上饭也吃不饱的野孩子。

  只是学堂里的他们没有做错,她就是坏人,千年祸害。

  意白与蜻蜓

  

  这些事情在太远之前了,不知道怎么的经少年一提,猛地都涌了上来,本来她真的已经全忘了。

  “谁说的?我愉快着呢”,郝韵来把过往再次全部锁上,篱笆菜田,农家小院,她的笑和着青烟。

  “师父说有时人会口是心非,强颜欢笑,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可能是为了欺骗对方,你此刻便是”,少年太板正,不给人留一点面子,戳破郝韵来。

  “你师父怎么说这么多话?你从小都是他教的吗?”李玉虽然看着翩然如世外客,但仅有的接触也能看出他深谙人间法则,没想到教出来的徒弟出淤泥而不染,随心所欲又句句恪守正道,丝毫不顾忌地扯下旁人的面具。

  少年道:“师父所言乃大智慧,说与你共勉之”。

  郝韵来无奈,字字句句之乎者也,他不累,听者累,敷衍道:“受教多谢”。

  “既然如此,你能传授我折蜻蜓的方法吗?它看着很别致,却手法独特,我观察良久不得要领”。

  他对这个似乎很感兴趣,原来刚才一直盯着它,是想看出怎么折的,哪个小孩不喜欢新奇的玩物,只不过他从小就被压抑天性罢了,没想到一根稀松平常的杂草撬开了他的童心。

  郝韵来挪了一个位子,坐到他旁边:“好啊,这个可简单了,你叫我声姐姐,我就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