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腥甜味在口中逸散开,两人相触的肌肤,比熊熊燃烧的火还要滚烫。宋清安有些昏沉,不知是因脖颈上的伤口,还是因为这一吻。
大火吞没了二人身影,也吞没了宋清怀的声音。
他赤红了双目,不顾一切地要往里冲,却被临渊与观山两人死命拦住。
他们从未见宋清怀如此失态,是以一边阻拦着,一边心中发怵。
竹烟跪在一旁,抬手擦去唇边的血渍,望着那片火海无声落着泪。
宋清怀只觉得有根弦彻底崩断了,他死盯着大火,气息颤抖着,游走在彻底失控的边缘。
然此时,有一小片凉意覆上他手腕。
宋清怀低眸,顺着那只手看上去,见是竹烟,他下意识就要反手劈去。
“殿下冷静些,属下还在此处,公主不会出事的。”
竹烟飞快说完这一句,便松开了手。眼前的宫殿已因大火开始摇摇欲坠,不断有梁木掉落,华美的纹饰雕刻,皆一一坍圮下来。
宋清怀即将崩溃的理智被竹烟的话拉了回来。
他知道竹烟的话语,意味着什么。
“殿下……”
宋清怀闭眸,深吸一气,随后冷声:“放开。”
临渊与观山立刻松了手。
“殿下,可要让人进去……”
“不必。”宋清怀的声音发着抖,他背过身,眉间紧拧着,“……公主薨逝,不必……再寻。”
临渊与观山皆愣住,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颇为沉重应声:“……是。”
—
时年五月,梁帝驾崩,宣王随即起兵逼宫,又有西夜突袭京城,大梁危矣。
幸有二皇子宋清怀勉力迎敌,杀佞臣,退敌军,四海皆臣服。
时年八月,宋清怀登基,改国号为安,取天下安定之意。
但也有人传说,这是新帝为了缅怀在那场大火中死去的昭定公主,宋清安。
那场大火烧了足有十日,京中人无一不铭记。
死去的宫人无数,连那位昔日最权势滔天的裴卿,都死在了里头。
坊间总有传言,称裴卿并没有死,而是趁乱悄悄离开了。如今不知潜藏在何处,伺机要回到京中。
但这也只是流传于世人口中的闲谈了,毕竟新帝继位后,就将原先臭名昭著的东厂解散,一并将那些道士遣出了宫。
随着大火暴露于世的,还有那桩陈年旧事。
从来都没有什么密诏,一切都是梁帝的手笔。他忌惮陆家的影卫,一心想将其占为己有。但陆相深知将影卫交出,陆家人只会死得更快,是以与梁帝不断周旋。
但他高估了梁帝。
梁帝见此不成,索性强夺,以一桩莫须有的罪名,屠戮了满门无辜之人。幸而陆相早有准备,尽管梁帝找到了信令,却也无法驱使影卫。
要说柳自明在其中做了什么,大概就是背负了数十年构陷者的罪名。
柳自明给梁帝顶了罪,却也换来了大半生的荣华富贵。
只是他太贪心,还想要更多,于是另一边又勾搭上了宣王。结党营私、谋逆犯上,可谓罪证确凿。
宋清怀名正言顺地处置了宣王和柳自明两家。主事者全部处死,其余男丁流放苦役,女眷尽数贬为奴籍,连宫里的柳绮筠都不能幸免。
她倒是命大,逃过了大火。可惜……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气运。
宋清怀最后得到她的消息,是临渊来报,柳绮筠在长乐宫自缢。
对此,他只觉得有些好笑。
因果报应,大抵如此……
宋清澜虽是柳绮筠的女儿,但她却从未犯下什么罪,是以宋清怀并未有要追究她的意思。许是出于羞愧,宋清澜还是带着驸马离开了青州的居所,不知去了哪里。
还有姜家,宋清怀明面上什么也没做,但姜家就是莫名其妙地衰落下去了。姜芷与姜太师暴病而亡后,姜家愈发式微,最后便再未出现于世人视线中。
宋清怀本就受百姓爱戴,他继位后,恩威并施,很快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为广进人才,他还开设了女子学堂,准予女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这一举动最初无疑引来了莫大反对,尽管也有支持的声音,但与反对比起来,实在微弱至极。
但宋清怀不为所动,反对的声音在第一位女状元出现时,平息了许多。
只是……殿试的时候,宋清怀觉得那位女状元面善极了,好像从前……也见过她。
而且女状元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女状元谢和思,也就是宋清澜的驸马谢和辰的妹妹。有了这一身份,她在朝中的处境并不算太难。一切非议,都在谢和思作为主事人,将内河汛灾平定时沉寂。
那时,已是宋清怀登基后的第三年。
远处的西夜也早已改朝换代,耶宁阿初成功登上王位,与安朝定下了和约。
这和约并不与往日那般脆弱,因为双方新帝……都各有对方的把柄在手。想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西夜与大安,都会相安无事。
竹烟本要自请离开,但宋清怀没有允下,倒是同意她入军中历练。
三年过去,她于军中崭露头角,渐渐也可独当一面。
彼时朝中除了谢和思外,又大大小小有了不少女官,而谢和思也因治水有功,被拜为右相。
这是第一位女相,但世人已不再如最初时,对此竭力反对。
相反,他们也逐渐察觉,女子为官并没有造成想象中混乱疯狂的局面,反而比从前……更加和谐了。
女官们议定的政令,总会更加妥帖仁善,顾及到了更多人的感受。
宋清怀也总算弄明白,这位眼熟的谢和思,又有怎样的身份。
起初是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实在古怪,尽管她掩饰过,但在宋清怀跟前,是什么都藏不住的。
谢和思的眼神,复杂至极。宋清怀还品出了些许……不满与幽怨?
这一发现令他困惑不已,分明记忆中,他此前与她并未有过接触。
宋清怀忍不住处处留心起来,直到某一日他微服出巡,看见了着男装的谢和思。
此时女子着男装已然不稀奇,谢和思只是穿了男子式样的衣裳,发髻仍挽着寻常样式。
但宋清怀还是认出来了。
“原来是你……何修?”
--
“启禀陛下,有……消息了。”
已是羽林卫首领的临渊在某日前来禀报,他没有明说,但宋清怀已然知晓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