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安眉头微蹙,脖颈伸长着,眸中泪光将落未落,作出恰到好处的惊惧神色。

  宣王的视线只在她身上落了一瞬,并不将她放在心上。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女子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殿下最好……不要出尔反尔。”

  裴卿没有搭理宣王的质问,双眸只盯着靠近的黑甲军。宣王暗自咬了咬牙,终是一挥手将他们挥退下去。

  “不知裴掌印如何才愿意将公主放了。”

  “当然是看咱家心情。”

  裴卿笑了笑,手中力道又加大,宋清安的颈间已被压出一道红痕。好像只要再用力几寸,那道红痕便会破开,而渗出血来。

  宣王知道裴卿是个脾气阴晴难测的人,这么一看,更不知他是否会当真胡来。

  尽管明白眼前这二人都已被自己的人包围,东厂再厉害,也不可能突破他的大军进来。但宣王还是没来由地心底发憷,不敢对上裴卿的眼睛。

  “至于咱家为何不在宫中……”裴卿微微低头,看向宋清安时,眼眸里才有了些情绪波动,“殿下应当已经瞧见了才是,咱家忙着抢公主回来,怎么可能有时间在宫里头呢?”

  宋清安仰着脸,正与裴卿对视上。

  眼前的薄唇一张一合,若不是知道这不是个好时机,她还真想踮脚吻上去。

  “裴卿,你真当这天下是你的吗?”

  宣王闻言又来了精神,肃起面庞怒斥道:“你专权弄政,残害忠臣,犯上弑君!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一条!”

  四围的黑甲军将出路围得水泄不通,与阴沉的天空一样,黑压压的。宋清安只觉得四面都在向他们压过来,心头闷得喘不过气。

  “唉……”裴卿忽轻叹一气,好看的面庞抬起。他抬手,顿时引得周围的士兵都戒备起来。

  然裴卿只是指了指远处,向宣王道:“殿下,你瞧那儿。”

  仗着自己被人围起来保护着,宣王心中虽疑惑,但还是依言回头看去。这一瞧,便望见了后方腾起的滚滚浓烟。

  “殿下!殿下不好了!宫里走水了!”

  十分应景地,有个小卒跌跌撞撞跑来报信。宣王意识到什么,立刻回头瞪视去:“是你?”

  裴卿一手扶着宋清安半边面颊,一手执剑,又俯面贴着她鬓发,轻柔道:“殿下的人现在才发现,实在有些蠢……且不称职。”

  他勾出个恶劣的笑:“不若殿下将他们交给咱家,咱家定会将每一人,都培养成最合格的仆从。”

  被当众下了面子,宣王的面色甚是难看。何况裴卿口中的“蠢货”,还是宣王一手培养出来的,最为骄傲的黑甲军。

  说他们蠢,与直言他蠢,几乎没有区别。

  “本王给你几分薄面,你还当真蹬鼻子上脸,将自己当回事了?”

  宣王阴笑一声,这回索性连遮掩都不要,光明正大地抬手做了个手势,冷声道:“本王那兄长年老昏聩,将一个阉奴当作心腹。但本王……却不像他那般愚蠢。”

  “你或许真有几分本事,可惜阉奴就是阉奴,永远上不得台面。本王大发慈悲,让你死个痛快。”

  裴卿眯眸,余光里闪动过几点寒芒。

  是隐蔽起来的弓箭手已张弓就绪,不知有多少箭镞对准了他们。

  “叔叔……”

  宋清安微微张口轻声唤道,神色慌张,与最普通的女子反应无异。

  见宣王看过来,她还落下两滴泪来,更显楚楚可怜。

  “叔叔已是……不想救我了吗?”

  心思被说穿,饶是当着自己人的面,宣王也有些不自在。他张了张口,想辩解一二,但宋清安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她一手扶住横在脖间的剑,面上泫然欲泣。

  “若是我死能换来大梁安定,清安无悔。”

  宋清安口上说着“无悔”,但面上的神情却还是暴露了她的害怕。

  裴卿静静看她做戏,心中止不住发笑。

  外人看来宋清安是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也只有裴卿知道,她那只扶在剑上的手正悄悄用力,努力将它挪远一些。

  “清安这说的什么话……本王定会救你的。”宣王假笑着安抚,眼睛却四下寻找着身边的侍从。

  他话音刚落,裴卿便听耳畔传来破空之声。他眉目一凛,立刻带着宋清安避开。箭镞轻擦而过,将宋清安的袖子割开一道口子。

  “是殿下先动的手,咱家就不客气了。”

  裴卿动作极快,宣王连看清都来不及,更别说下令阻止了。

  他眼睁睁看着被吹燃的火折子落到崇明宫殿里,迸溅的火星触到梁柱,登时燃起来。

  “杀裴卿者,赏万金!”

  黑甲军随着这一声暴动起来,尽数涌向二人。而身后的崇明宫里也是一片骚乱。

  突如其来的火令众人都乱了手脚,妃嫔们互相推搡着往外跑,你踩了我的裙摆,我踩了你的鞋袜,头上的金银珠钗都因跑动挤挨落了一地。

  那些兵卒只知要看住她们,却并未说要因此丢了性命。当发现殿中着火时,他们却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娘娘!陛下该……”

  姜芷落在最后,冷眼望着前方的乱象。冬若看一看龙榻,又看一看姜芷,面色焦急。

  姜芷回过头,凝望龙榻许久。最后闭了闭眼,眉间微凝,似是狠下心来。

  “不必管……快走。”

  后面的崇明宫殿门口堵作一团,又有火起,前方是虎视眈眈,步步紧逼的黑甲军。裴卿带着宋清安,可谓是进退维谷。

  “公主,二殿下若再不来,咱家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宋清安面上不见丝毫波澜,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也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有多么着急。

  兄长……兄长应当能看见这些烟了……他……该来了。

  “殿下!不好了!”

  宣王不耐回眸:“又怎么了?冷宫的火扑下去没有?”

  “回禀殿下,是……是西夜!西夜的军队,从城门口打进来了!”

  “什么!”

  饶是宣王想过再多可能,也不曾预料到这样的局面。

  “怎么可能!西夜与京城有千余里,他们如何会入京城!”

  “是那支迎亲队伍……耶宁阿初…耶宁阿初借此藏了兵马在外,如今就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