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宁阿初面上和气,心里却不住地盘算着,若是以后与宋清怀对上,自己能有几成胜算。

  此人与自己太像……还在边地待过那么多年。若他做了大梁的皇帝,日后西夜想再有什么动作,只怕很不好行动啊。

  得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敲他们一笔。

  这么想着,耶宁阿初看向宋清怀的眼眸中笑意更盛,一旁的临渊都感受到了,硬生生被他笑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候,观山匆匆忙忙赶来,禀道:“殿下,一切都办妥了,是否现在行动?”

  “再等等。”

  宋清怀说完,将视线投向耶宁阿初:“二王子还不走吗?届时刀剑无眼,孤可不会护着你。”

  耶宁阿初心知时候快到了,他也的确不宜久留。

  “……殿下,还有一事。”

  观山凑到宋清怀耳畔,低声耳语一阵。耶宁阿初眼瞧着宋清怀的面色又沉下来。

  “真是胡来!”

  “殿下,还有此物。”

  观山将一个令牌样的东西递给宋清怀后,便一躬身退了下去。

  宋清怀握着它把玩一阵,便与临渊道:“让竹烟带人潜入宫中,找到公主,将她……平安带出来。”

  “殿下,那若是……”

  方才观山禀话时,临渊也听到了一二。

  “若是裴卿阻拦,不必手下留情。”

  宋清怀冷着脸,无论如何,裴卿……都是个该死的人。

  唯一的困难,不过是玥儿那里罢了。

  想来玥儿应当也明白这道理,希望……希望她能顾全大局,不要做了傻事。

  宋清怀叹一气,看向耶宁阿初:“二王子,半个时辰后,借你的人一用。”

  耶宁阿初笑意温和:“殿下客气了。不过……他们也不是我的人。”

  他故意停了停,却见宋清怀没有追问的意思,兴致便少了不少:“那还是我从大王子那里借的,殿下可得好好对他们。”

  宋清怀没搭理他,须臾后便不见了身影。

  耶宁阿初低哼一声,亦离开了城外。

  —

  宫城被黑甲军围得严实,饶是裴卿都几次被发现。幸而他身手足够好,才带着宋清安有惊无险地避过巡视之人,来到了长宁宫。

  这是宋清安要求的。

  哪怕到了这时候,长宁宫依旧阒寂无人。甚至于,比从前更加破败。

  宋清安四处望着,这座曾经她最熟悉也最痛恨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公主来这里想做什么。”

  裴卿立在她身旁,衣上仍飘出浅淡的血腥味。

  两人皆着红衣,在残破的宫殿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自然是……想来最后看一眼了。”

  宋清安说着就往里头去,裴卿低眸停了会儿,还是跟了进去。

  无人居住的长宁宫更加凄冷,连内殿都比外头阴冷许多。

  宋清安一径往里走,到了床榻边,眸中涌现起复杂的情绪。

  她无疑讨厌极了此处,但临了要毁掉这里时,心底又有微妙的不舍。

  她讨厌这种优柔的感觉。

  那日梁帝死时,她也有类似的感受。实在……让她很不舒服。

  想到这里,宋清安一阵烦闷,犹豫之情都被冲淡了许多。她自袖中取出偷藏的火折子,吹燃了便丢向床榻。

  “裴掌印!”

  她话未语尽,裴卿便一把揽过她腰,几乎是提着似的将宋清安带了出去。

  火势很快起来,殿中不过须臾便被大火吞没。残破的宫殿在火中吱呀作响,似是随时都要散架。

  两人站在不会被波及的位置,皆望着火红的宫殿。

  “没想到……长宁宫有一日也会如此热闹。”

  话音刚落,眼前的长宁宫终于受不住烈火炙烤,而轰然倒塌。飞溅出的带火星的木屑落到近处的冷宫里,又带起另一阵火。

  冷宫都是些年久失修的宫殿,甚至有一些本身也坍圮成了一堆废墟。无人维护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有任何防火的保障。

  是以,哪怕只有一点火星,都足够将此处点燃。

  四围皆是火,宋清安甚至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热意。

  但两人任由自己被火包围起来,没有半点逃离的意图。

  “公主,陛下当真是今日驾崩的吗?”

  裴卿冷不丁在身后问道,宋清安身子一僵,随后回过身去,眸中泠泠似水:“我又如何知晓。”

  裴卿嗤声:“罢了,本来也不重要。”

  宋清安抿了抿唇,这弑君的罪名本就是她的,现在却阴差阳错地被安到了裴卿头上。若换从前的裴卿,只怕此时自己根本不可能还好端端站在他跟前。

  偏他这时候却是如此平淡的反应。

  就好像……只是看到一个淘气的孩子在玩闹时误伤到了他,于他而言,只是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宋清安没来由起了一阵火。

  “什么叫不重要?”

  “裴卿,你怎么什么罪名都往头上揽?你知不知道,我想保下你?”

  裴卿的神色仍旧淡淡的,漆眸平静:“公主,咱家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走我?”

  宋清安上前揪住他衣襟,眸中发狠:“你分明就是在乎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为我活下去?”

  他的面庞这才有了一丝波动,他轻叹一声,无奈抚过她精心妆点的面颊:“公主与二殿下,皆是成大事者。公主忘了吗?成大事者,又怎可耽于情爱之中。”

  “难道就必须有舍弃吗?若我偏要保下你,又当如何?”

  宋清安的声音已在微微发颤,虽然神色仍旧恶狠狠的,但眸中闪烁的泪光却撕破了这层脆弱的伪装。

  四面的火已渐渐围拢来,照得两人身上衣裳愈发鲜红。

  “公主,殿下不会同意的。”

  裴卿握住襟前的手,轻揉了揉:“回宫也好,正方便了咱家将那流言平了。”

  宋清安直觉不对劲,正要抽手回来,却被裴卿紧紧锢住。

  “这东西……咱家怕会留不下,还是还给公主吧。”

  裴卿说着,就将两个又小又微微发凉的东西放入了宋清安手中。

  她无端觉得那是她熟悉的东西,但裴卿放完以后就又将她手掌合起,紧紧攥在他手中,宋清安硬是半点都看不见。

  “这是什么?”

  “公主之后再看吧,也算……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