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安没多计较,举过酒盏一饮而尽。

  耶宁阿初盯着她,忽道:“公主有心事。”

  “殿下,我私自出宫来,若被发现了可是重罪,殿下还不许我心里想着吗?”

  宋清安笑了笑,唇瓣被酒液润泽泛着暧昧水光。耶宁阿初瞧了会儿,便挪开视线:“公主,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仔细说来,公主又有几成把握?”

  宋清安晃一晃酒盏,幽声:“实不相瞒,殿下我也无甚把握。”

  耶宁阿初被一噎,疑心是她与自己开玩笑:“公主,我并非与你说笑。”

  “殿下,我亦是。”宋清安轻放下杯盏,扬眉笑道:“可是殿下,这本来就是场豪赌,我没有把握,也是常事。殿下何必如此吃惊呢?”

  他面色冷肃:“我自然知晓,但公主,豪赌是豪赌,绝不是胡闹。”

  “殿下放心吧,还有后手呢。”

  耶宁阿初皱眉疑惑:“什么?”

  宋清安一手支颐,一手指向自己,檀口轻启:“我呀。”

  耶宁阿初面上的温润快要挂不住了,他叹一气,冷声:“公主也太自信了些,西夜的家伙,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拿捏的。”

  “这就不需要殿下操心了,我自然有法子。”

  “那也该让我先看看,公主的法子是否靠得住。”

  宋清安偏过头,笑盈盈:“不成,殿下,那可是我的底牌。”

  她说得隐晦,并没能让他放心半点。

  耶宁阿初隐约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与她牵扯上关系,眼下把如此重要的事系挂在她身上,也不知是否真的正确。

  瞥见他搭在案上的手紧了又松,宋清安默了一时,忽改口道:“其实……若殿下愿再帮我个忙,我也不是不能说与殿下。”

  “我可不做赔本的事。”

  耶宁阿初哼笑:“公主已得了我一次允诺,还想要第二个,未免太过贪心了吧?”

  宋清安心底有些遗憾,她本想着耶宁阿初会将那事忘了的,不想他记得还挺清楚。

  “所以殿下。”宋清安双手交叠支着下颌,身子微微向前倾,“我已将我的承诺兑现,殿下的承诺……”

  耶宁阿初轻啧:“公主所谓兑现,还遥遥无期呢。”

  “殿下这便是胡说了,至多也不过再几月而已。”宋清安笑容不减反增,“所以殿下……兵马之事,便是妥了?”

  耶宁阿初皱眉,不情不愿道:“若按公主之计,确实可行。到那日,我遣人加进护送队伍即可。”

  “甚好,那边祝你我……万事如意。”

  宋清安眉目弯起,向耶宁阿初举起酒盏。后者顿了片刻,最终也举过与她碰杯。

  “万事如意。”

  琉璃酒盏撞出清脆声响,“叮”一下,很快被悠扬戏曲小调声吞没。

  ……

  两人回到岸上时,宫门早已下钥了。

  “女君今夜在何处留宿,可需要在下帮忙?”

  “多谢公子好意,但不必了。”

  宋清安又放下了幕篱,夜色与白纱一起,将她彻底包裹起来。

  “公子可别想那么轻易地就把那个允诺给做了。”

  “女君说笑了,在下并无此意。”

  耶宁阿初唇边勾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可惜心情却不似表面那般。

  真可惜……

  “公子自便,我先回府了。”

  宋清安与他福了福身,携着竹烟登上马车。

  耶宁阿初眯眸看车驾缓缓离开,心头泛起些疑惑。

  这时辰,大梁宫门该下钥了吧?她如何回宫?

  “公子,那我等……”

  侍从走到其身侧,小声试探着问道。

  “今夜收拾完,即刻回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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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宫门已下钥了,我们如何回去啊?”

  竹烟坐在宋清安身侧,挨着她小声说道。

  “直接回。”

  宋清安坦然道,一面拿过马车上的瓷杯。回来时她顺手带走了画舫上的酒壶,里头还剩些,正好够她现在喝。

  “公主少喝点吧,不然明日又该头疼了。”

  竹烟轻声劝着,可惜宋清安半点听不进去。

  “宫外的……其实也不错,竹烟你要不要试试?”

  “不了不了,婢子不喝。”

  竹烟颇为头疼地看向宋清安,已明白她开始醉了。

  这一认识让竹烟更加苦恼,若是公主清醒着,她说有回宫的法子自己还信些;可她醉了……那真的还能相信吗?

  思索的功夫,宋清安又灌了自己好几杯。竹烟眼疾手快接过她手中摇摇欲坠的瓷盏,随后又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在软榻上。

  那顶幕篱原先只是撩了白纱被宋清安戴着,但她一躺下,幕篱自然也滚落了下去。竹烟又担心她睡不好,还替她除去了些发簪,眼下已是乌发半散。

  宋清安迷离着醉眼,盯着车顶上缀着的珠子出神,身子随马车行动而微微摇晃。

  竹烟忙完这些,马车亦停在了宫门外。

  她小心往外看了看,发现那只是道偏门,提着的心稍落了些。

  她就知道,公主即使不管不顾了些,也不可能做那么张扬的蠢事。

  可……这里虽然不是有众多侍卫把守的正宫门,但也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啊。

  而且这处门的大小……马车根本无法入内,哪怕公主能进,也得下车去。这样一来……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竹烟纠结时,把守偏门的护卫已持戟上前,兵甲摩擦声令她心头愈发沉重。

  正当她决定带着玉玦下去时,便听外头的动静消失了一瞬,随后有人恭敬唤道:“见过掌印大人。”

  裴掌印?

  竹烟瞳孔骤缩,不由晃了晃榻上的宋清安。

  若是裴掌印在此,岂不是说明……说明她们被跟了一天吗!

  那公主与西夜二王子相见之事,裴掌印也定然知晓了!

  宋清安被她晃得不耐,蹙眉低哼:“做什么呢,毛手毛脚的。”

  竹烟张口欲言,车帘便被人掀开。凉风灌入,竹烟骇然,下意识回身挡在了宋清安前。

  不过等看清来人,竹烟狂跳不止的心才平稳了些。

  “掌印大人。”

  她小声唤道,但身子未曾从宋清安跟前挪开。

  裴卿微微颔首,漆眸盯着竹烟,似是要穿过她看清她身后的人。竹烟被瞧得头皮发麻,最终迫于压力让开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