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的回宫旨意下达得突然,自昨日起大多人便没停歇过,各行宫中都有些兵荒马乱的意思。

  宋清安回去时,竹烟正指挥着宫人收拾衣物细软。左右要离开了,床榻便暂且未收拾,毕竟连东西都整不过来,哪还顾得上这些。

  宋清安疾步入殿,见撩起的帷帐里依旧维持着她走前模样,心头便松下来。

  她回身望了一眼,便将手探入枕下,摸出了什么东西藏入袖中。

  “公主在找什么吗,要不要婢子帮忙?”

  有一侍女经过,见宋清安在榻间摸索,就细声问道。

  “无事,你去忙吧。”

  宋清安莫名有些心虚,抬袖掩口轻咳一声,故作无事走开了。

  “公主。”

  竹烟在其将走出内殿时叫住她,凑前禀道:“二殿下要见公主。”

  “兄长?”

  宋清安不自觉拢了拢领口:“兄长找我做什么?”

  “婢子不知,临渊只让公主在偏殿等着就好。”

  “……行,你去看着他们吧。”

  宋清安向内殿方向颔首,移步去了偏殿。

  兄长这时候来……她实在很难不想兄长是否知道了什么。

  裴卿来的时候,应当没有很醒目吧……

  宋清安在偏殿坐立难安,绞着帕子来回踱步。

  “玥儿。”

  宋清怀的声音令她一惊,肩头猛地一抖。

  她顿了顿,回过身一手捂着胸口,长舒一气道:“兄长啊……吓我一跳。”

  “兄长这时候急着见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清安到一旁坐榻上坐下,状似放松地倚在靠枕上。但她问出这话时,手心却冒出了冷汗。

  “不打紧,就是来看看你。”

  宋清怀在她身旁坐下:“原先还能再待几日,谁曾想出了这档子事。回宫后……你我又该许久不见了。”

  宋清安闻言低头笑了笑,不知怎的就是松了口气:“兄长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总归都在京中,又不似从前相隔千里了。”

  “但玥儿,若你出嫁了呢?”

  宋清怀一言令她笑容僵在了脸上:“……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玥儿,他在众人之前提起此事,只怕不会是说说而已。”

  宋清怀面色冷肃,眸间流露出担忧:“我担心……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安排此事。”

  宋清安抿了抿唇,交叠在膝上的手攥紧了裙摆。

  “兄长觉得,若真有此事,该是如何?”

  宋清怀沉默片刻,随后侧眸看来:“昨日我听羽林卫说起,耶宁阿初,求见过他。”

  他的话有些答非所问,但宋清安的手骤然握紧,用力到微微发颤。

  “……他岂敢。”

  “玥儿放心,我会想法子的。”

  宋清怀握住她手,安抚般紧了紧。

  “兄长已有许多事要操心了,这点小事,兄长交给我来就好。”

  几息后宋清安冷静下来,她回握住宋清怀,温声说道,语中带了莫名的笃定。

  “玥儿。”

  宋清怀微微皱眉,不赞同道:“我是你兄长,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兄长,我在宫里的时候比你久。说不定……我会更稳妥些。”

  “那好,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宋清安抬目看去,温柔眼眸间逐渐涌出残忍笑意:“兄长觉得,让他多歇息一会儿……如何?”

  “不可。”

  宋清怀冷声制止了她:“玥儿,这太冒险了。若是被发现,你会死的。”

  “兄长便这么不相信我吗?”

  宋清安笑意稍淡,显出几分不悦。

  “不……实在是这太过冒险。何况如今也不是个好时机,一旦乱起来,便更不好处理了。”

  宋清怀当真有些着急,回来这些日子,他也知道了一些宋清安不曾告诉他的事情。

  比如……她曾试图毒杀梁帝。

  知道此事时,宋清怀愣了许久,回过神时,已是满背冷汗。

  幸好她未曾败露,否则,否则……

  “好吧,那我不做就是了。”

  见宋清怀如此,宋清安及时让步,安抚道:“但兄长暂可放心,宫中嫔妃小产,待此事过去……还不知要多久呢。”

  “但愿如此。”

  宋清怀眉心微舒,沉吟片刻后才道:“那赵才人有孕一事,你先前可听到过风声?”

  “兄长,我与赵才人素不相识,又有宸妃娘娘刻意隐瞒,我哪能知道什么?”

  这说辞合情合理,宋清怀没再多想,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牵连就好。”

  “兄长还有旁的事吗?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你多小心。”

  “兄长也是。”

  宋清安站起,小心给宋清怀抚平衣领上的褶痕,认真望着他眼睛:“多加小心。”

  —

  傍晚之前,车驾才堪堪准备停当。几乎一日不曾露面的裴卿,也在此时终于出现。

  他那身绯色蟒袍在夕照之下,红得似在燃烧。

  竹烟本在宋清安身侧,好让她扶着自己上马车。她刚要递出手臂时,裴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瞥了竹烟一眼,后者立时低下头乖乖后退了半步。

  “公主。”

  裴卿似乎笑了笑,向宋清安抬起手臂。

  宋清安侧眸望去,他背光而立,眼睛比平日好像更黑了一些。

  “多谢裴掌印。”

  她柔声谢过,将手搭了上去。

  “咱家留下的礼物,公主可收下了?”

  裴卿一手替她掀开车帘,顺势与她耳语。

  宋清安完美的表情上隐隐出现了裂纹,她深深望裴卿一眼,几乎是挤出字句来:“……裴掌印的心意,自是好生收下了。”

  裴卿愉悦低哼,视线梭过其颈间:“过些时候,咱家再来寻公主。”

  不等宋清安问,他便放下车帘离开,面上又恢复了冷然神情。

  竹烟这才敢上前,隔着帘子,她与宋清安禀道:“公主,要婢子进来吗?”

  宋清安默了一时,想道纵使竹烟在里头,若裴卿来了,也定会将她支使出去。与其让竹烟亲眼见裴卿进来,还不如干脆就让她在外头。

  思及此,宋清安幽声:“不必了。”

  车轿外不时有宫人经过,宋清安端坐在软垫上,露出犹疑之色。

  似是经过好一番斗争,她抿紧了唇,眉间蹙起,一手探入了袖中。

  银色小铃静静躺在掌心,一端还连着一条红色丝线。丝线自她指间垂落,宋清安凝目瞧了一会儿,脸悄悄红了。

  她深吸一气,飞快将此收回袖中。

  礼物?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