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要带我去哪儿?”

  马车辚辚,行过喧闹集市。宋清安挑起车帘好奇地往外瞧,一边与宋清怀问道。

  按说本该清场开道的,但宋清怀顾念着百姓,便免了这一事。至于宋清安…自是无所谓。

  宋清怀端坐于车内,看着宋清安探头探脑模样,眸中划过宠溺,

  “到了便知。”

  闻言宋清安放下车帘,似嗔似怪斜他一眼:“兄长还与我卖关子?”

  宋清怀只与她招了招手,后者又乖乖地坐回了原位。

  “许久不见玥儿,当然要给个惊喜了。”

  两人是相对而坐,望着宋清怀的模样,宋清安恍惚了一瞬。

  先前都是匆匆一见,眼下在对面了,宋清安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兄长真的回来了。

  不是梦,亦不是幻想。

  不过多年未见终究会有些生疏,宋清安稍感不自在,浅笑道:“那便多谢兄长了。”

  宋清怀“嗯”一声,两人皆不再言语。宋清安倚靠着软枕,伴着马车轻晃,竟是晃出了昏昏睡意。

  在她头一歪将倒之际,车外临渊高呼一声:“殿下,公主,到了。”

  宋清安揉了揉迷蒙睡眼,正巧此时宋清怀已下了马车。宋清安便递出手由着宋清怀将自己扶下。

  “玥儿,你看,还认得此处吗?”

  宋清怀温雅之声如清泉淌过,在耳畔响起。宋清安眼眸微眯,瞧着眼前之景,眸中流露出些许茫然。

  这是……这是……

  “十年以前,母亲带你我来过此处。”

  宋清安想起了,那时尚未事发,母亲仍是宠妃。对于宠妃的要求,梁帝自然允诺。

  于是那日母亲便带着他们来到此处游湖赏景,倒是少有的自在。

  “……我记得。”

  宋清安低声呢喃,怔愣望着湖上游船。

  “殿下,船已备好了。”

  宋清怀颔首,与宋清安温声:“玥儿,走吧。”

  宋清安轻轻点了头,跟上他脚步而去。

  宋清怀安排了此处最大的画舫游船,其上雕花纹饰繁琐,金漆琉璃在日光下格外耀眼。宋清安不觉失笑:“兄长,这也太招摇了吧。”

  宋清怀回身伸臂,好让宋清安搭着上船:“难得带你出宫一次,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若不安排好些,难免落人口舌。”

  宋清安也明白这一道理,但藏拙惯了的她对此仍有些不自在。

  画舫足够大,其内陈设与寻常屋舍无异,宋清安瞧着,甚至还觉得很像自己寝殿。

  “今夜便宿在此处,我命人照玥儿的内殿布置的。”

  宋清安倏地侧头:“兄长记下了?”

  “上回去了一次,顺便记了。”宋清怀一扬眉,神情自若,“但仍会有记错的,玥儿别怪兄长。”

  “不会,玥儿不会。”

  宋清安说着微微低下眼睑,遮去眸中泪意。

  “好了,出去瞧瞧吧。”

  宋清安轻轻揉了揉她耳朵,温声道。

  宋清安默了一会儿,快速理好心绪,主动挽住了宋清怀手臂,与他展颜一笑:“好。”

  画舫已缓缓离岸,在湖上飘着。宋清安戴上了帷帽,与宋清怀并肩立于阳下。

  其实今日湖上游船并不多,许是提前得了信,皆纷纷避让。湖上春风清冽,宋清安眯着眸,微微仰头好让风拂过。

  帷帽一直垂到她肩上,也挡住了宋清怀探究的视线。

  “玥儿还是畏寒吗?”

  宋清怀似是关心般随口一问,却让宋清安心中警铃大作。

  “是御医说,嗓子受了风容易咳嗽,让我注意些。”

  宋清安自若回话,未见不妥。

  宋清怀低眸,见白纱遮掩下,她脖间依旧被衣料遮挡。

  “御医既如此说,玥儿便仔细些。”

  宋清怀没再追问,只眺向远处,不知在思量什么。

  “兄长……在羽林卫还安好吗?”

  “尚可,那儿还算简单,没太多心思。”宋清怀勾唇,“倒是你,宫里前几日出了那样大的乱子,没受带累吧?”

  宋清安摇了摇头:“长乐宫与我长宁宫相隔甚远,我又养伤在宫中,当然没有。”

  “那便好。”

  宋清怀如释重负一般叹了一气:“我就是担心,柳妃会对你做什么。”

  “兄长宽心,长姐不还在京中吗?只要长姐在,她就没心思来顾我。”

  宋清怀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玥儿知道她为何突然回京吗?”

  宋清安愣了愣,旋即低笑:“她瞒得紧,就算是在宫里,也没走漏半点风声。不过我猜……或许她是想找什么人。”

  “找人?”

  宋清怀皱了皱眉,听宋清安道:“我也不过是猜测,兄长不必放在心上。”

  “殿下,这是船家送来的,说是新茶,请殿下与公主一试。”

  “放那儿吧。”

  宋清怀指了指一旁桌案,依旧与宋清安立在栏边。

  “兄长……这儿好像和从前一样。”

  “玥儿还记得吗?”宋清怀一手扶槛,有些感慨,“的确无甚变化,但玥儿与我……都不再是从前了。”

  宋清安觉他意有所指,不免撩起眼皮看去。

  “玥儿从前还那般小,一晃……都到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宋清怀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揭开了宋清安的帷帽。没有轻纱遮挡后,她的面容清晰许多。宋清怀望了一会儿,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发鬓。

  “兄长还说我呢,兄长不也未曾娶亲吗?”

  宋清怀轻笑:“也是。”

  “怎么,兄长便这样看不惯我,一回来就想赶紧将我嫁了不成?”

  宋清安原是说笑,却见宋清怀的神色当真黯淡下来。

  “若是可以……我的确想尽快将玥儿送走。”宋清怀看着宋清安,却又像透过她的眼睛看向另一个人,“京中太危险了,不是玥儿该待的地方。”

  “兄长。”

  宋清安收敛笑意,眸中沉静。她拉过宋清怀的手,用力握了握。

  “我好不容易等兄长回来,怎愿再度与兄长分离。”

  “没有兄长的这几年我都过来了,如今兄长就在我身边,还有什么危险呢?”

  “玥儿……”宋清怀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若玥儿被我牵连,我如何对得起母亲。”

  宋清安垂眸,瞳中沉沉如墨:“兄长别再提了,都是我甘愿的。”

  春阳洒下,暖融融得醉人,宋清怀却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那样冰凉。

  “也是,不提也罢。”

  宋清怀反握住她的手,郑重道:“但清安,你要记好了。不管你要做什么,你还有我。”

  “别总是一个人,知道吗?”

  宋清安低眸,也不知是否听进去,宋清怀权当她默认了,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紧。